江南之地多雨,有时候连续几日阴雨绵绵,钱江县里一派烟雨低回柳絮停飞、杨柳依依小巷悠悠的景象。
点翠的伤寒之疾断断续续,时好时重,懒懒的倚在榻前瞧向窗子外的一角飞檐,点翠不喜欢如今自己这般病恹恹的样子。
秋月拿来药盏,点翠不肯喝皱眉道搁着吧,喝了半月了,脸儿都喝黄了这病还没好哩。
“夫人肤色十分白皙,哪里黄了。”秋月笑道,又上前与她垫上一条丁香色缎子蜀绣靠枕。
“这钱江县的天儿湿漉漉的,让人身上好生不干爽利落。”点翠淡淡道,不仅是身上不干爽,就连这被子褥子靠枕都愈发的沉了。
秋月摸出她床头的那包竹子烧得炭,试了一试,道可不,这才几日炭包就反潮了。有去屋子的四角寻来那几包,这才发现无一不湿漉漉的了。
“去多找些竹子来,制成炭。给这院子里的几个屋子都放上,你们几个的屋子也放一下,前头薛兄弟那里也该送一些去的。”
这些日子吃人薛家住人薛家的,竟没有好生的表达谢意,点翠心里想着等着自己身子好全了,总得好生置办一桌齐整的席面请一请人家。
秋月微微颔首,带着信儿去外头寻竹子去了。
“大人做什么呢?”点翠又问道,现在是早晨,天色还早呢,因着湿漉漉的不舒适,大伙儿便都睡不着早早的起了。
蔷薇放下手中花式样的笔,就着窗子瞧了瞧,道大人正在院子里练把式。
“咱们去瞧瞧。”
夫人吩咐了,蔷薇赶紧去与她拿了件儿大红色的绣牡丹披风来。点翠就着镜子瞧了瞧,拿起一点朱红色的口脂,细细的抹匀了,这才满意,缓缓的走出去。
习武之人只要内伤痊愈,外伤好的便快了。醒过来之后的袁知恒,不过几日的功夫,便能下地行走。如今每日清晨还会在院子里赤膊练上一练的。
袁知恒收了招式,看向点翠皱眉道怎么出来了,外头雨气太重,还不快进去。
点翠披着红艳艳的披风在屋檐下,伸出手来接了一丝雨水,笑道:“我想看相公打拳练把式便出来了。”
袁知恒本来收了招式,听她这般说,嘴角一弯,一个旋身又虎虎生威的练上了。
袁福袁禄二人此时已经被召回,瞧着大人这般卖力耍把式的样子,袁福咧嘴嘿嘿一笑。袁禄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流淌的光芒显示他此刻心情也不错,他在帮着冬雪秋月她们将寻来的竹子放到屋檐之下。
这次竹子又多又重,连杜小竹他们都来帮忙。
几个小厮将粗竹竿劈成一段一段的,而后又复劈成竹牌儿大小一片一片的,丫鬟们寻来两个小炉子,点了火一截截烧将了起来。
点翠瞧着手痒,便解了披风与秋月二人将烧好的竹炭小心夹出,放在竹篾之上冷却,而后一块一块的装入细布袋里头。
袁知恒喜欢她这般认真仔细过生活的样子,不禁心情更为愉悦起来。
这院子里的主仆个个都忙的井然有序,有活泼的丫鬟比如信儿与机灵的小厮必须小竹在其中时不时引得几声笑语来,道给这阴雨无力的天气增添一股子鲜活的生活气息来。
不过这般安逸鲜活的画面很快便被来人打断了。
秦卿卿一袭翠绿色的素布裙衫,打着一把红纸伞,娉娉婷婷的进了院子。
点翠略略的抬头看了一眼,这绿裙与红伞配的倒也别致……这叫她突然想到彼时她在钱家村的时候,穿了件儿水红色长裙,配砂青色比甲,天青色的帕子包头,那时候袁知恒瞧了可是满脸的嫌弃与嘲笑的。
可面对着这般红配绿的秦卿卿,袁知恒面上可是半丝的嘲笑都没有,反而熟络笑道卿卿来了。
卿卿?你听听,多么的亲切热络!
点翠看那话本子上,有情郎便是这般唤痴情女子的,卿卿,卿卿……多么的缠绵悱恻,像极了这江南的蒙蒙烟雨依依杨柳。
袁知恒就不肯唤自己的名字,就连做自己老师的时候,都很少唤。
点翠,点翠……点翠自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颓然嫌弃。
秦卿卿温婉一笑,将自己手中的食盒递了过来。这边袁禄埋头劈竹子呢,袁福任命,小心的瞧了眼夫人,硬着头皮上前接过。
秦卿卿脸微微一红,袁知恒这才发现自个儿还赤着膀子哩,有些讪讪然的去取了长衫披上。
这长衫自然也是他最爱的绸绿色衫子。
身穿绸绿衫子的袁知恒与身穿翠绿色长裙的秦卿卿站在细雨中,仿佛一对绝世的璧人。
点翠缓缓的往细布袋子里放竹炭,这边已觉得心闷不已。
“袁大哥莫要淋了雨,到里头说去罢。”秦卿卿声音轻柔,神情温婉大方的,方才那一瞬间的脸红仿佛是旁人的错觉。
他二位也到了屋檐之下,半晌,袁福又硬着头皮搬来了椅子,而后便飞也似的又去了点翠这边闷头劈起竹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