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不错,这个词实在太精妙,所以一举击溃了廖小芸内心深处脆弱的一面。
他是真诚的,只有一个真诚的人,才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你在骗我吗?”她知道他没有骗自己,可她还是想问,因为她想听沧马亲口说出来。每个女人都是一样,即便心底知道,可还是希望能亲耳听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说出来,哪怕是说一百遍。
可沧马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在他心里,从没有“骗”这个字眼。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做事从来光明磊落,又何须用欺骗这样的卑劣手段呢?他一生从未说过一句假话,他是有很多事没告诉过别人,但只要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都一定是实情。正因如此,江湖中但凡认识沧马的人都愿意同他结交,他身边的每一个兄弟都无理由的信任他。即便是和他曾经有过过节的封铁言,徒弟被他杀了,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怀疑沧马。
男人之间的交谈总是简短明了的,因为信任是基础。所以他和封铁言才能一见如故,因为封铁言是和他一样的人,诚实的人。名如其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钢铁一样掷地有声。杨雄、沈放、秦少冲等人自然更不必多说。
若是兄弟之间没有信任,没有默契,他沧马恐怕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就算他如此真诚,却还是被问“你在骗我吗”,所以他被问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因为他绕不过来这个弯。
“我……”
她看着他,在等他说出那句话,她热烈的期盼着,可他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其实他只要说一句“我没有”就够了。
可他偏偏说不出来,因为回答了这句话,就意味着他好像曾经说过谎似的。所以他宁肯被人误解,也不愿为自己辩解。
“你是在骗我,对吗。”她的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你想要我给你解药,对吗。”
沧马闭上了眼睛。
不错,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像极了摇尾乞怜,任谁都不会相信自己吧。这十六年来,她一定很怨我,所以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怪她。
往常,遇上这种情况,他都会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可现在,他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麻木,就算连移动一根手指也几乎做不到了。
不过临死之前,他还是要把想说的话说完。
“当我闻到这壶酒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廖老伯临死之前唯一的心愿是看着我喝下这坛酒,可我没能让他如愿,因为我知道我担不起这份责任。那个时候江湖中要杀我的人很多,我自己都朝不保夕,又如何照顾的了你。我最多只能当你是我的妹妹,可就算是妹妹,我也不敢让旁人知道你认识我。
我走了以后,去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廖家的小酒馆也早就不在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但既然见到了,这坛酒无论如何我是要喝的,就算是被下了毒。我若不喝,又怎么能证明我是真心的。
不错,我心中是有一个女人,我爱了她十年,所以我明白,爱一个人的滋味有多痛苦……”
正在这时,房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什么人?”廖小芸惊道,她回头望了一眼沧马,此时她的眼神当中已经隐隐出现了一些变化。
她起身走到窗前,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风吹动窗户发出的响声,她关上窗子,点上灯,又回到桌子边。
如果沧马的知觉没有麻木,他其实应该能够发现,刚刚窗外有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萧青璇,以她的身手本不该犯下这种失误。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显然她刚刚听到了沧马说的那句话,否则她也不会教人发现。
她像只受伤的小猫,伏在屋顶上,轻轻揭开一片瓦,就如同揭开她身上受伤的伤口,尽管疼到钻心,可是她还要忍不住看一眼。她的眼泪拼命地流、拼命地流,她已经擦不干了。
房间里,她看着沧马面前的那个女人继续道:“你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将这酒喝下,才来找你,因为我觉得喝完这壶酒,我就会忘记她,其实在来这之前我就已经决定好要忘记她了。”
“我信!”
听到她这么说,沧马才终于释然。
“那你为何不掀开我的……我的……红盖头”她说的含糊极了。
“我不想敷衍你,你会是我娶的第一个女人,我要风风光光的娶你,我要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我要让山寨里所有的兄弟都来给我道喜。你知道吗?”沧马重重道:“我等这一天有多久!”
“可你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嘴角是笑着的,她的目光是责怪的,她的眉头是委屈的,她的眼泪是恋爱的。
“我不敢说。”
她伏在他的胸口,嗅着他的味道,用眼泪浸湿他的衣衫,她不能教这些眼泪白流,她要让每一滴都流到他的心坎里。
“你混蛋!”她打他,每骂一句,就打一下。
打人的是明明她,可她却比任何时候哭的都要响亮。
连楼底下的人都听得见,秦少冲笑得最坏最开心,他知道今晚大哥有好事了。
可是楼顶上的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