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着嘴,极其不满地躺好,一双大眼睛盯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掉的水。本想当个女汉子,最后关头竟变成了软妹子,哎,可怜训了半个月却无缘善始善终。
“闭眼。”说着手动帮时月合上眼,转身跟着医生出去。关了门,在时月听不到地方两人都皱了眉,“她怎么了?”
“她没事,”轻描淡写,余光瞥见林衍的担心,摇摇头,笑问,“倒是你?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女?”
“什么?”一时没听清,反应过来时,陷入沉默,“四年前。”
“她是……”
“嗯。”
“她知道吗?”
林衍摇头,迈出医务室大门的前一步从怀里拿出烟,自己不抽递给医生,“她不需要知道。”
两人沉默着出门,却不曾看见身后一个抱着画本看戏者打开了时月病房的门。
听见声音的时月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小叔叔”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想,你不用去上班吗,整天待在学校里不会被扣工资吗?叔叔啊,要好好工作呐。
可是心声是比沉默还沉默的,身边的人不但不走反倒没见过她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顾亦安饶有兴趣地撑着脑袋看时月装睡,看她想醒又紧闭着眼的可爱模样,第一次觉得长头发的姑娘也这么有意思。
打开画本看着装睡的姑娘,一笔一画将着可爱模样留在纸上。他画着她睡着,笔尖划过白纸轻微的声音中她的呼吸也趋于平稳。
最后一笔落,再抬头那姑娘竟睁了眼。惺忪的睡眼迷离看不清人,只觉得目光如水无尽温柔,目光所及尽是熟悉的温暖。似醒非醒的人无所谓面前是谁,弯了眼睛笑得甜甜的。
顾亦安任由她这么看着自己,不躲避也不回绝,各种目光他都见过,知道该以怎么样的目光回礼。眉眼带笑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望才发觉她眼中有柔情万丈星空万里。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所谓伊人,不若如此。
——喂,哎!臭小子!!
耳边传来遥远又熟悉的呼唤,许久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梦幻又清醒,他知道那是来自心底的声音,记忆中的那个大院,满是孩子的大院。
分开的第四年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得看到有她场景,不再回避,顺着记忆应声。
遮天蔽日的古树,盘根错节的枝干,树叶茂盛之中坐了一个丫头,短发的假小子,把自己当成个男孩子,上树捉鸟下水摸鱼。
攀着腿端坐在树上,嘴里叼着个棒棒糖饶有兴趣地捧着个小本子翻看,看一张撕一张,撕一张往树下的少年头上扔一张,“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欠?老子眉黛青山双瞳剪水,让你画得跟瞎子似的,欠揍啊你!”
那时的他还年少,没有现在高也不是现在低沉的声音,稚嫩的少年音却还是现在的不恭,“呵,大姐,我能画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无奈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接住新扔下的画,抬起头与树上的人对视,她说得没错,那双眼清澈明亮无以形容,逝去的都是最美的,一点点不知不自觉间达到完美的美。
那眼睛眨了下,清冷中多了温柔,他出神又在笑眼中回神。他冷笑,呵?怎么能跟她相比?不再看时月的眼睛,转眼的功夫,那眼睛就闭上了,只留给他不绝的平稳的呼吸。
白日梦一场,顾亦安一支铅笔还停留在半空,将落未落。笑自己可笑,耸耸肩完成最后的落下,看一眼画中人,竟有些分不清画得是谁。
短发长发,长发短发,若是那丫头头发不剪,这么多年也该这么长了吧。
顾亦安看着时月的睡颜,看着她的长发,摇摇头,暗笑不可能,用尽余生也不可能再见那丫头一面更别说见她长发的模样。
安歌,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微热从指尖传来,十指连心错把暖意当异世界的传话,欣喜过后才发觉手放在了姑娘的脸上。小脸红扑扑红过了色粉嫩嫩粉过了头,顾亦安有些慌,恍惚间穿越时空一般回到多年前,那时她还在,那时他还不叫顾亦安,还只是一个离开福利院面对生活威胁的少年。
人一旦陷入回忆,脑子也跟着回退,那片照顾妹子的区域刹那间变成了空白,不知所措的踱步,来来回回间突然想起去叫医生。
“安歌,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一语脱口,彻底分不清躺在那的究竟是谁。是丫头还是姑娘,长发还是短发都不重要了,此刻那就是他记忆中的安歌,现实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