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有一个面生的小宫女从内殿出来,要带幼安去别处等候。
宫中道路修得曲折盘绕,虽然她在宫中长大,可是养她长大的阿娘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大半时间她都和姐姐在掖庭里自生自灭,这些贵人居住的宫室,她从前根本没机会靠近。那陌生宫女引着她进入一处空阔宫室时,幼安早已经辨不清方向所在。
那小宫女停下步子:“娘子请在前面的屋子里稍坐,我去取了东西就来。”
幼安略略点头,自己沿着回廊走进去,小室布置简洁,地上堆着无数文书卷册,怎么看也不像是用来做缝补的地方。她只觉得这一趟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却已经无人可问,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等。
小案上一支宫蜡烧去了半根,幼安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低低压着声音问:“娘子可是从毓德殿过来的?”
幼安轻轻点头,看见来人似乎是宫里的侍卫,更觉奇怪,怎会放着大把的宫女内侍不用,让一个侍卫来布置缝补的事。
那人几步上前,凑近了说:“殿下安排的事……”
才刚起了个头,门外忽然涌进来四、五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发髻高耸、神情严肃,不声不响间行动却很迅速,点亮了四面烛台,用琉璃罩子罩住,一看便是常在位高权重的贵胄身边侍奉。
屋子里陡然被照得亮如白昼,幼安抬起一只手遮住半边眼睛,从指缝间看见又一人走进来,腰身挺得笔直,年过三十的一张面孔自带着几分威严,声音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一样:“你们两个,是该在哪里当值的?深更半夜,怎会在这?”
来人她是见过的,依稀记得姓贺,从前跟她的阿娘一样,是武皇后身边的女史,在阿娘获罪身亡以后,这位贺女史反倒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已经升到了尚宫,只是长年随侍在皇后身边,并不在内六局领职。
幼安略一思量,立刻不胜惶恐地跪拜下去。阿娘死得蹊跷,这些年过去,她始终不相信,一向做事谨慎妥帖的阿娘,会犯下弥天大错,以至于不得不自焚求死。在她有能力知晓真相以前,任何阿娘生前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
她在掖庭里很吃了些苦头,自觉相貌已经跟小时候的圆润有很大差别,只是吃不准像贺锦书这样眼光犀利的人,究竟能不能认出自己来,只能尽力低下头去,把面容掩盖在灯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