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眼睛,又道,“好在咱们也说得差不多了。我这就回去整理成章,尽快送给机枢卿大人。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肯做出最后的决定,但我会尽力的。”
俘虏们大概已经听多了各种摸不着实处的话,对于余墨痕的承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阿满也只是摆了摆手,道,“你歇着去吧。只是须得小心些。这些东西我只能教你一遍,睡一觉起来,若是忘了个干净,也再没有地方去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脸肃然。余墨痕原本有些想笑,被阿满的表情冻的浑身一凛,立刻便把嘴边一点笑意憋了回去,认真地道,“我定然不会忘了的。”
她毕竟连轴转了三日,也有些担心阿满所说的会不幸变为现实。于是她并没有回到自己暂住的那间从前用来关禁闭的小室,而是直接去找凌竟丞,请他拨了一间无人的屋子,让她誊写这三日所学。
记录阿满那些见解的同时,余墨痕心底那些关于玄天炽日的设想也逐渐贯通起来。她不是个擅长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人。与阿满探讨的三日,已经几乎耗光了她的心力。现下她认真录述一会儿,脑子里便会漏出些属于玄天炽日的吉光片羽。
余墨痕生怕自己过后便会忘记这些想法,她反正没办法将心思集中在誊写资料上,索性铺开两张纸,以手中一只笔两面开工。她将自己和阿满这几日的对谈记录整理的同时,全新的玄天炽日也在另一张纸上的字里行间逐渐显形,余墨痕其实是头一回这样做,却发现效果似乎不错。这种同时记录两套思路的法子,看来挺适合她。
此事在机枢院中似乎是保密的,余墨痕这般誊写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人前来打扰;再过不久,凌竟丞居然亲自给她送了饭过来。他瞧见余墨痕写得满满当当的两摞子纸,难得露出了一点好奇的表情,道,“居然问来了这么多东西?你能记得住吗?去的时候,为何不带纸笔?”
余墨痕:“……”
她当时看凌竟丞的神色,只道自己若不赶紧跟着到那囚牢里去,便要再度遭到削职之类,哪里敢回头去翻找纸笔;谁知道凌竟丞居然指望她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考虑周到?
“江山船上的偃甲之学自有一套体系,环环相扣,我自然记得住。这份手稿,是为交给凌大人你而准备的。”余墨痕放下笔,站起身,一边淡淡地陈述着,一边背转过身体,轻轻打了个呵欠,才转回脸来正色道,“阿满教我的时候,堪称不遗余力。凌大人,之后你若是要给他们定罪,还请念在这一点上,尽力为他们将罪责减轻些。”
凌竟丞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奇怪,“阿满是谁?”
余墨痕也觉得这称呼过分亲密了些,连忙整顿了一下心神,随口答道,“一个懂得偃甲之学的俘虏。”她说着便觉得这不过是废话。
凌竟丞的神色却越发凝重了,“可是何满?”
余墨痕听他这么一问,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阿满姓什么。”她想了想,描述道,“是个半张脸上有烧伤痕迹的妇人,右手上也有残损。大人若是亲自见过这批俘虏,或许有些印象……”
“那便是何满了。”凌竟丞叹了口气,又道,“除了她以外,俘虏之中,还有别人将他们的学问传授于你吗?”
余墨痕原想多为这批俘虏请些功,但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有多大能耐,凌竟丞一定很清楚;除阿满之外,送到机枢院的这些俘虏当中,能与余墨痕旗鼓相当的,恐怕没有。她说得多了,若是再度见疑于凌竟丞,恐怕不仅无法为俘虏们减罪,反而要把自己牵扯进去。“阿满大概是这批人当中才学最为高妙的人。不过她愿意教我,也是得了一众俘虏的支持……”
“呵。”凌竟丞冷笑着打断她,“一个将死之人,如此尽心尽力,难道妄想通过教你来减免罪责?真是和你异想天开到一处去了。”
余墨痕惊道,“这是什么意思?”
“傅铖刚刚发来信报,说彻查了江山船上那些千岁金的来由,连同之前已经定过罪责的俘虏又查了一遍,才发现主使竟然是这个何满。”凌竟丞说起此事,脸上便显出了几许与傅大人酷似的怒容,“之前审过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供出她。真是藏得够深的。”他看一眼余墨痕,就道,“你要为别人减罪,或许还行得通,至于这个何满,所犯之事如此恶劣,必死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