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道炸雷闪过,大雨即刻倾盆而下,我给淋成了个落汤鸡,狼狈不堪。
在济世堂门口停下大口大口喘气,我强撑着瑟瑟发抖的身子,敲开了医馆大门。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响,竟是大师兄出来开门。
见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将雨伞在我头顶严严实实盖好了,才问:“丫头,这是怎么了,大半夜一个人过来,你舅父呢?”
伞沿下滴落的雨水和眼眶流下的泪水混在一起,此刻也顾不得去擦了,我哽咽道:“闻昶呢,他在哪?我有事情要问他!”
大师兄脸色不好,似乎被我问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回答:“闻公子黄昏时分便离开了,据说家中人为其择定良妻,回家……成婚去了!”
成婚?
哈哈哈!
我遽然仰天大笑,真是怪了,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何今日我竟似得了失心疯一般,冒着漫天大雨来寻他?
可笑至极,我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那样清隽美好的少年,当与一位宜室宜家的贵家女子配成良缘,而这名女子,怎么都不会是我。
舅父同四哥已经赶来,见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正待细细问过大师兄发生了何事,我大手一挥,拂掉头顶的雨伞,也止住了他们上前的动作,喃喃道:“晋王……我嫁便是了。”
心如死灰的感觉,莫过于此。
闵国开皇二年五月二十八日,圣上宇文坚为二子晋王请娶姜国八公主张怀瑾,成礼于大兴宫。
一早,我便在司衣女官侍奉下换上玄色纯衣纁袡礼服,头戴一尺二长的笄,以宽二尺二长六尺的纚束发,静待大婚典礼的到来。
这发髻又沉又重,不若姜国女子发髻轻巧灵便,顶在头上重逾千斤,不过片刻功夫,我便觉得脖颈酸痛,不安地扭动身子。
青禾走上前来,眉开眼笑道:“公主,暂且忍耐一会儿,典礼马上就开始了,只是现下最好还是不要动弹,让人瞧去了,该笑话公主不知规矩了。”
青禾自从纳彩那日就跟在我身旁,年纪与我相仿,是四哥赐给我的。
本来我不喜身前身后总有人跟着,如今入了闵国皇宫,异国他乡,有个故乡的人在身侧,却觉得亲切不少,再也不嫌她烦了。
这座皇宫里的其余人都唤我作“晋王妃”,只有青禾,仍然按照我的意思,唤我做“公主”。
听了青禾的话,我只得重新坐直身体,艰难煎熬着,等黄昏时分正式行礼。
戌时三刻,宫中终于有了动静。
女官搀扶我出殿,随即,金线绣成的大红鸳鸯交颈丝缎喜盖严严实实遮住我的视线,只知有人扶我坐上华丽异常的车舆,在大殿门口转了整整三圈,直将我转得晕晕沉沉,车舆才交由另一个人驾着,往大兴宫而去。
虽然看不清驾车人的面目,我却知道这人正是自己的夫君,深受当今闵国国母陈皇后宠爱的二皇子宇文昶。
他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会不会是一个满脸长满痦子的丑八怪?
听说闵国人喜好吸食五石散,他不会形如枯槁,在成婚当晚就暴毙而亡吧?
那我不就成了寡妇?
千奇百怪的念头在脑海里一个接一个闪过。
我故意不把这个人往好处想,只一心往坏里“糟蹋”他,待到车舆停下,我脑海之中臆想的夫君,已经成了一个肥头大耳、蠢笨如猪般的人物了。
想到那日曾骂闻昶兄妹二人的话,我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