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对着药丸叹气,突然耳畔一个不大却好听的嗓音响起:“要我帮忙吗?”
云桑一抬头又对上了那双沉静温敛的眸子。她的手一抖,差点把装药丸的小瓶子扔了。
“抱歉!”纪默看她手忙脚乱的,不由暗道,“医者手脚不都是极稳的么?看来也不尽如此。”
云桑有些无奈。
“给我吧。”纪默接着道,“你说我做。”
苏豆蔻快步走进来,正碰上云桑伸过去的手,纪默堪堪接住瓶子。
苏豆蔻……
闷骚默师兄在牵云姐姐娇嫩的小手?
她眼都睁大了。
没想到啊,陌上人如玉的公子纪默在苏大小姐那里就地成了一个登徒子。
对她的眼光与惊诧纪默浑不在意,只是挺立一旁等云桑给他讲解药丸用法。
云桑看苏豆蔻眼神揶揄,白了她一眼,问道:“你急急忙忙有何事?”
“哦!”苏豆蔻定了定神,“瞧我,都迷糊了。”
她跨前两步来到苏宥亭身前,两眼逡巡了一遍老爹的手指,手指上空空如也。她伸出右手想要在爹爹的胸前摸一摸,可是手指到了胸前却犹豫了几番,来回屈伸几次,没敢。怕触动伤口。
云桑顿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于是问道:“在找什么?”
“一个吊坠。”苏豆蔻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扳指吊坠——本来该待在拇指上,我爹比较低调,穿了根绳挂在了胸前。象征了沉香阁阁主的身份。”
“哦,”云桑听完道,“令尊前胸受伤的确不轻,我查看过。不过,轻轻用指腹探一探还是可以的,况扳指不算太小,应该不难。”
“苏阁主衣衫单薄,依我看,扳指并不在胸前。”纪默只看了一眼便道,“多半在脖颈两侧。”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豆蔻觉得这会儿脑筋生锈了一般,居然并未想到这一层。唉,折腾半日果然精神不济了么?
苏豆蔻依言找了找,一无所获。
她面色凝重,不说话,之后在室内点了一支清心香。
点完香反而镇定下来。她朝纪默和云桑笑了一下,走出了房门。
重又坐在厅前台阶之上,夜凉如水。
院门轻轻响了一声,“梅清河”走了进来。
苏豆蔻不过抬首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梅清河”不以为意,径直往里走,最后……与苏豆蔻并肩坐在台阶之上。他从怀中掏出一片棉纱,三两下卸掉脸上的妆容——原来是纪恕。
刚才他把自己妆成梅清河在苏宅走了走,偌大的宅内静悄悄的没有其他声响,当值的护院见他经过并没有异常反应。
“尽管烦忧之事不少,不过,此刻豆蔻为了什么烦忧?”他坐下来,看清了苏豆蔻面色不虞。
“我不知道,”苏豆蔻轻轻道,“我不知道。纪灭明你能不能告诉我该信谁?”
“信我!”纪恕道,“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
“云姑娘呢?”
“那还用说!”
“师兄呢?”
“嗯!”
“阿宁呢?”
“信啊!”
“这就得了!”纪恕满意道,“当不知道该信谁的时候问问自己的心,它会告诉你答案。当答案不能肯定的时候就说明有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问题存在,那才是需要你去解决的部分。”
苏豆蔻眯起眼睛想了一小会儿,觉得有些道理,甚至有点醍醐灌顶。
“那好吧,”她仿佛下定了一个决心,“肩膀借我靠一会儿。”
纪恕挪近了一点,给了苏豆蔻一个肩膀。
“小时候我阿娘总会对我说‘苏豆蔻,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她说得很对……我娘是一个最温柔的女人,可惜……她把她的主见和倔强都藏在她细致的温柔里。或许,我爹就是被她的温柔吸引,之后又被她的‘有主见’所征服——谁知道呢,年岁日增,我认为她……最终死在了她的倔强之上。从小我没了阿娘,阿弟莫名夭折,我不能再没了爹,尽管他有时候是个懦夫——不敢明媒正娶他的心上人,可,他是我在苏家最初和最后的温暖。独自面对寒冷惯了,又有谁不贪恋那点温暖呢?”
苏豆蔻呓语一般靠在纪恕的肩头絮叨往事,纪恕悄悄伸处右臂把她拢了一个半怀。二人头挨头,彼此汲取着安慰。
“你想做什么,我都在。”纪恕的话响在苏豆蔻耳畔,“只要你需要,这双手,这腔热血都是你的!——不要动,不要看我,”纪恕眼睛看着前方,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片朦胧灯光而是苏豆蔻本人,“此心如月,不会更改!”
“你确定?”苏豆蔻听话地看着前方,仿如眼前就是纪灭明,“你都不了解我。”
纪恕轻笑了一声:“放心,我了解你,恐怕比你认为的更多!”
一时间四围静默下来,有一些风穿过院里的树梢带起某种响动,如某种隐秘的安慰,又像是对来日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