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帝看着颖公公,有些欲言又止。
这畔月皇宫,是权势是富贵的代名词,万人艳羡景仰。
只是红鸾深宫的寂寞与苦楚,又有几人懂。
当下,最知泰安帝脾性的,也只有这见惯了权势沉浮,尔虞我诈的颖公公了。
日日伺候,夜夜相伴。
颖公公虽低眉垂首,但是不影响他利用些微眼角余光,默默观察着年轻皇帝的一言一行。
“皇上,奴才今夜腿脚有些不利索,还请皇上恩准奴才先行告退,将养将养。”
老太监一脸平静,一字一字吐字清晰。
诚恳而真挚。
颖公公如此知时局识大体,说出了泰安帝的心声,怎有不应允的道理。
作为皇帝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的,不然也辜负了老太监给的脸面。
只见泰安帝左手一抬:
“这还有几分加急的折子,我忙完便去休息。颖公公有恙,便先行告退吧,无需行礼了。”
颖公公笑容和煦,如春天湖面的一阵清风,看之心旷神怡。他能成为新帝身边的红人,也绝非偶然,进退有度,极善揣摩人心,又会装乖卖好,将年轻新皇照顾得极好,无论是生活细节上,还是心理上,都是无可替代的。
畔月皇宫,念小娇也不是第一次来。
上一次,小住数月,还差点成了这里的女主人,差点成了一国之母。
只是万千少女不可企及的高位,在念小娇眼中,不过尔尔。
在认识商弘之前,所见是固戍一方天地,所接触是柯平哥的温柔乡。
那时,她以为,这便是生活,溜豹练剑,言笑浅浅。
索然无味了些,好像也只能如此。
那时她还没想过将来成为怎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
可无论是她,还是周遭之人,都认为,她与林柯平两小无猜,是会成亲的,早晚。
直到,离开固戍,历经世间疾苦与欢愉。
曾经怡然生活在一方天地的少女,心境大为不同。
第一次知道,心有所属不是平和,是开心时在烟绕云霄,心寒时在万丈冰渊。
哭笑嗔颠,毫不夸张,是爱情的滋味。
熟悉的宫门,熟悉的官道,连暗卫的布局与交班,都是与往昔一致。这无疑给念小娇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熟门熟路地摸爬进来,如同那日熟门熟路的逃脱出去。
走的还是西大门,因为这里防守,最是薄弱。
陵文殿的油盏,还是燃得这般晚。
念小娇不禁感叹,林柯平还真是勤勉执政的好皇帝,也算是畔月国的一大幸事。
她放轻脚步,行至殿前,推门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嘟起一边脸面,圆滚滚的,少女娇俏可爱的样子煞是好看。
念小娇放弃了正门,毕竟太过招人注目,万一陵文殿内有其他人在,她岂不是要被当做夜贼给抓起来。夜闯宫门,一个不好,可是要作谋逆之罪的。
黑夜中,念小娇那晶亮如天上星辰的眸子眨了又眨,还是走窗安全些罢。
念小娇绕至陵文殿一侧的窗台,食指微微用力,划破了窗户纸。
撅起臀部躬着后背,眯缝着一只眼,朝着陵文殿内看去。
正中的檀木书桌再是大,也架不住那堆积如山的文书。
如果不出意料,檀木书桌前该是有一个伏案疾书的身影,那场景,念小娇曾经暂住皇宫之时每夜都能见到。
有好几次,还是她实在受不了林柯平那熬得如兔子一般红的眼睛,欺他得了红眼病是会传染给她的。
林柯平从来不怕累,就怕念小娇有个什么病痛,听说可能会传染,便舍不得将念小娇置于任何可能的危险中。
成功了一次,后来念小娇就变着法子劝林柯平休息,只有她敢劝,也只有她劝得动。
在她的眼中,还是只有林柯平,没有泰安帝,那个称呼太过沉重,太过冷冰。还是柯平哥哥有温度,有人气。
而今日,
桌前空空。
房内空空。
念小娇站起身子,不因该啊,灯还亮着,也没到凌晨,以林柯平那拼命三郎的尿性,怎么会这么早安歇。
念小娇不甘心,复又低头朝着窗内看去,突然一只放大的眼出现在窗户孔洞的另一边。
低沉的嗓音想起:
“你在找我。”
“啊!鬼啊~”
念小娇吓得尖叫,一蹦往后退了好些步。
“想引来巡查侍卫,你便再大声一些罢。”
屋内的男子再度出声,憋着笑意,尽量说得语气平稳。
闻言,念小娇果真止住了惊呼,双手紧紧捂住嘴唇。她还没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使命,静悄悄地来,偷摸摸地带走小花。
念小娇这会子在窗外,绞手而立,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