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 第三十九章.空山云梦(2 / 2)

“阿宁,你如今也变得胆小了,要是你怕就拉着我好了,你个大男孩子还不如奕雯呢。”欣然找准机会打击他。

“欣然,我这不是为了安全着想嘛,这人长大些就多顾虑嘛,大不了就是掉下去洗个澡而已,我有什么可怕的呢!”他提起勇气,不再往桥下看。

“欣然,我可也是走过独木桥的人,你看好啦!”他凝神屏息地走过去,终于在踏上另外一处的时候停止了他颤抖的脚步。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你还有点气概,不就过个桥嘛,用得着这样耀武扬威的!”欣然穿花蝴蝶般轻快地走过,让他的心里一阵不平衡。

“你们女生真的厉害,再平衡感这一块上我可是真比不过,认输啦,认输了!”

“谁在跟你比呀,你还是多锻炼下胆子吧!”欣然毫不留情。

他只得悻悻,再次跟紧说笑着的两人。

“雯雯啊,我的雯雯!你可算来看老婆子我了,你不知道我在这山里有多想你哟…”

“婆婆呀,你也知道我很少有时间过来看你,这不一得闲就来了嘛,我哪里有忘了你啊,对了,表哥他人呢,他不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么?”

“你说彦俊那臭小子啊,他呀,早就出去打工了,就留我一个在这山沟子里,我可不想他出去,我到底也不怕什么,就怕他在外吃亏啊…”

与奕雯聊了不久,黄阿婆就开始热烈招呼着远来的两位客人。

“来,进屋坐,小伙子小姑娘,待我去给你们热热饭,山路不好走,吃些饭长长力气好出去玩。”她利索地消失在木门中,一会儿便见青烟袅升。

他本不愿让老人家给他们做饭,欣然也正有此意,但老人家的执拗与圆滑世故让他们不得不放弃,客来主待的说法一向很有道理。

老人家的手艺极好,晶莹的米粒与黄白的鸡蛋布态均匀,甜咸适宜的味道让他觉得唇齿留香,老人浑不在意对她的评价,只是说着招待不周的话语。他们三人与老人在院中的阴凉下谈着些外界的变化,又将袋中的新科技种子赠与老人以作谢礼,她终于没有再推辞。

牵着只灰黑的羊往小溪的尽头走去,奕雯说是要追根溯源,找到那尽头处的一抹甘甜的泉眼,在那里有一片小湖,正是她所说的钓鱼佳地。

牵涉着溪水的老羊已经克服了天性,它也勇敢着在搭石上跃蹄。奕雯说溪中已经有了螃蟹,等到头时会捉几只用作比赛,他亦同意着,这种围泥作擂的游戏他也很想回味,欣然也是兴味盎然,还扬言要捉一只最大的螃蟹打败这胡吹大气的奕雯。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到达了那片湖泊,浅滩上留这几个稀松的脚印,想来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在此处垂钓。他搬取一块平整的石头用作凳子,独自开始他与湖中鱼儿的博弈,而欣然与奕雯则去小流的石头那边捉着螃蟹,她们的乐趣也不少,时不时有着笑闹,而那只老羊也自顾啃着坡上的青草。

湖中的鱼儿颇多,但个头确实不如河里的,只有些金漂儿与麻板儿时常咬钩,倒不见有鲫鱼鲫鱼之类的,许久的时间过去,他的洗衣粉袋中也只有十几尾,倒不够塞牙缝。

“阿宁,钓不着鱼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找其他东西代替的,你看那浅滩,那些漏口里肯定是一大堆的小河蚌,那肉肯定新鲜,别的不说,我对这一道的经验你肯定没有我的足,我这就去翻沙,你就等着看我捞个两三斤的出来吃个够。”欣然又脱下凉鞋赤着脚走过去。

“哎,欣然,奕雯她人呢,怎么不见她和你一起过来?”

“她呀,去捡板栗了,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想她了吗,可真是见色忘义,都不关心关心老同学我,你看我这手上的口子,那铁螃蟹的钳子可厉害了!”欣然回过头来数落。

“欣然,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那意思…”他又赔罪连连,近来的欣然仿佛换了性子,变得异常的敏感。

日渐西斜,树荫已遮大半,他还是没能捉着意想之中的大鱼,但此时欣然已经收获颇丰,而奕雯也带着些尖刺的板栗下山而来。

“喏,给你看看我捡的板栗,今天可有好吃的啦!”奕雯捧起陶罐,向他炫耀道。

“这是我去年九月的时候在山里和松鼠抢的,我就用胶纸把它封起来埋在树下边,今年挖起来看,还没坏,这可是纯野生的,老甜老甜的!”她剥开一瓣给他尝。

板栗水分已失,形状都枯敛,暗黄泛红的颜色看起来却更加诱人,这香甜的气味却浓郁着让他心头一快。他细细品味着,与他记忆中的白板栗味道大不相同,干涩却有回味,粘连在舌尖那抹难消的味似乎有着忘忧草的作用,又让他回忆起小时候从树上跌下的甜蜜时刻。

“我们这儿有个传说,就是关于这泉眼的,你想不想听呀?”奕雯成功的吊起了他的兴趣。

“奕雯,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你知道我最喜欢轶闻趣事和传说故事了!”他有些急不可待。

“好吧,那我告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边还没有许多的人居住,就只有进山躲匪的一户人家。那年头是兵荒马乱,天下没有完全安居的净土,只有那些偏僻的地方还算安宁。有位义军的将领败逃后受了重伤,乱窜着就偶然到了这里,夏日炎炎,酷暑难耐,他的伤口已经快要坏死,醒来之后的他绝处逢生,在他身后掘了一汪清泉,就是此处的源头,他用泉水洗净了伤口,正准备去寻人家的时候,又因为气力耗尽而晕倒。幸而那户人家的女儿经山君指引,救他回家,也因此她找到了而后的如意郎君,就是这倒在路边的落魄者,后来这将领封侯拜相,就将这泉水再加开凿又围起来,还修了座小庙来供谢山君呢。”

“那这山君有名字么,如今可还有香火?”他问道

“山君就是山君,她没有名字,只是当时那姑娘在梦中所见的是人首蛇身的样子,那壁上石像倒是描摹了下来些许神韵,只不过这么多年了,早就青灰一片看不出什么样子了,婆婆她倒信有山君,有事无事都会去参拜祈福,对了,你不是想去求神么,她很灵验的!”她似乎对山君有些特殊的情感,仿佛若有其事。

“嗯,既到此处,也应去看看这位山君,不过山野之人倒也不需焚香沐浴,我且拿食物供予以表诚意!”他收起鱼竿,拿出背篓里的锅碗瓢盆开始准备着。

板栗红苕配以香喷的竹筒白米饭,河蚌与田螺交织的新鲜味道,去鳞除腥的猪油鱼汤,还有炸得金黄透亮的蟹钳,已经将他们的肚皮填满,还有几节油光泛涌的香肠在锅里烧煮着。

“不行啦,我吃得太饱了,阿宁你就同欣然一起去拜山君吧,把我的那份诚意带去就可以了。我得先找个地方躺一会儿,顺顺气…”欣然吃得发撑,也不知是否故意这般作为。

泉眼之处果有古时的痕迹,围出的那石雕还有些狰狞的面目,他也说不清是什么神兽,想来山海经中会有着记载。山君像就在不远的一处石壁上,人首蛇身的她看起来肃穆庄严,静默着立在这沉寂的山林野地,他将供品施放后又一揖三跪完成礼节,将心中对人及他的愿望都暗说,而后于之告别。

山君并不是造人补天的那位神祇,他知晓着。或许她是修炼有成的山中精怪,护佑着这片大地的安宁,他在心里这样想到,志异中记载的事或许不全是虚构,神鬼之说又哪能是半分道理都没有的呢。

寂静的山林里有着幽远的梦,他似乎看见位踏水而来的神女邀他去湖底的楼阁游玩,指引着却又破碎着,纠着热汗被蚊虫惊扰的羊唤醒。

他的眼角有着失意的泪,他亦再不记得自己曾梦中听闻的话语,只是心里空落落的疼痛,紧紧抱着被褥安抚着激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