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只剩下他二人,花烈这才凑上前低声问道:
“那人可确是你要找寻之人?”
漪兰君将茶盅搁在一旁边,点点头,眉锋挑了挑,有几分怒色:
“她如今身份尊贵,你理应早些告诉我才是。”
“这你却不懂。”
花烈笑道:“天庭这潭水深啊!我若提前告诉你,将来此事发了,你便是罪责难逃,粉身碎骨都是轻的;如今你就只当她是你家娘子,就算天帝怪罪下来也只寻我的不是,你是不知者无罪。”
这一番话说得恳切,漪兰君也是一声叹息,拱手谢道:“你这番心意我自是明白,你平白为了我担下这些风险,实在过意不去。”
花烈却一摆手:“她与我有同袍之谊,我既是帮你,亦是帮她。只是,不知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漪兰君颓然地摇头道:“她已全然不记得我了,我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奇怪。”
花烈不以为然:“凡人入转回之前还要饮那孟婆汤忘却前尘旧事呢!她到凡间走这一遭,若不断了红尘中事,如何回得天庭归于本位?他日若还有不知深浅的,借着她做地仙时的旧交情来讨人情,那一笔笔旧帐再细细算起来,天庭岂不是要章法大乱了!”
花烈就事论事本是无心,漪兰君却是听者有意,不由觉得他言外之意乃是说夫妻情份已尽,须得放手了,再继续纠缠下去十分没道理,也高攀不上。又想起之前善法天尊说的,这姻缘本是段孽缘,起得荒唐,断得突然,但长痛不如短痛,既是没有结果,不如早些丢开手的好。
见他似有伤感之色,花烈眨眨眼:“等等,你是不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可从没说过要劝你放弃的话啊。”
漪兰君愕然,不解地看着他。
“她是上古时代的战神,天下人皆知她无比光鲜、威风八面的样子,却没几个人见过她独自伤心难过时的模样。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谁敢喜欢她。”
花烈说道:“只因为她是天界诸神的一面旗帜,高悬于三界之上的一把利剑,所以她就应该注定永世孤独么?”
漪兰君不禁皱眉:“天庭有律法,禁断男女情爱之事。”
“是啊!”
花烈扬扬眉:“所以天庭的神仙全是光棍啊!连天帝都单着呢!但是,有禁令就没人谈情说爱了么?那牛郎织女是怎么回事啊?二郞神又是哪冒出来的啊?”
“喂!”
这时,只见墨九玄抱着两大包茶叶突然冒了出来,皱着眉头说道:“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教坏别人啊!”
花烈见他那两个大包也十分意外,真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不由笑道:
“哈!你倒是听话。”
墨九玄把茶叶包放到地上,站起身拍拍灰尘:“你别忘了,天条律法可都是我家主子定下的,别有朝一日让殿下亲手办了你!”
花烈抚掌大笑道:“她若想办我,只怕我坟头的草如今都能修成仙了!”
“我该回去了。”
漪兰君突然站起身,平静地说道。
花烈见他这样,不觉有些恼火。但转念又一想,他不过一介散仙,又有什么资本来对抗天命?一时心灰意冷倒也正常。便缓声劝道:
“你既随我来到天庭,也不急在这一时。且再容我个把时辰,跑一趟司命星君府,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也算是给你个交待,你看如何?”
漪兰君有些犹豫,其实此案他已能猜个大概,就算细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割舍不下。
“不是说此案已经销了,那还查什么?”墨九玄问。
“你懂什么?!”
花烈呵斥道:“事情只要发生过,便会留下痕迹。就算是已销了案,只要有心,还是有迹可循的。等查清了事情原委,你自己决定是去是留,如何?”
漪兰君思虑再三,到底还是点了头。
离恨天的每一天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日月星辰,也不分白昼与黑夜。
重黎懒怠梳妆,散着满头青丝,只随意裹了件纱裙,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头枕着云海,仰望苍穹。在静止的时光里,幻想自己只是个不会思考的物件。
宫娥们在离她不远处各自安静地忙碌着,却仿佛与她隔绝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
但她终究不是物件,忍不住还是要去想。
重黎手中拿着那支玉簪,看着没有温度的日光穿过剔透的白玉,散发出无比柔美的光晕。猜想着那物件大概是他送的定情之物么?他一见此物便如换了个人一般——没来由地,一想起他来,唇角便不经意地微微上扬。
虽然那段记忆被抽走了,当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兰香竟还是有种莫名地熟悉;看到他的脸,心中便是无法言说的欢喜。
人性总是贪婪的,只要尝到一点甜头,便再也吞不下苦去。
他方才走了片刻,心里便空落落地,竟是有些想他。想念他温暖而柔软的拥抱,炽热灼人的目光,甚至是沁人心脾的香气——他身上有种不寻常的熟悉感,还有那支玉簪,这其中必有蹊跷!
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重黎突然想起件事来,便唤绿腰:
“去将我书柜上那卷册子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