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里糊涂地走着,挪回原路,两个念头在心里较劲,不断折磨她,一直折磨到窑厂,她抬起头,看见孟宏宪形容枯槁地坐在屋檐底下,抱着头一言不发。
另一旁的怀安正与客户洽谈,他现在的宗旨是能留一个留一个,实在留不了的,手上正在做的东西还是希望他们能够买回去。
但这些客户先前毫不犹疑的退单并不是一时冲动,他们背后有压力,是不会被轻易说通的,怀安口舌费劲,还是效果甚微。
等客户都散去后,他给孟宏宪倒了杯水,坐在身边安慰道:“别急,厂子还在,总有机会的。”
思卿对这话表示赞同,上边没有直接封了孟家的窑厂,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又想及这个时候沈薇他们帮她把瓷艺社暂关,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但话说回来,孟家窑厂虽然没封,就目前情景来看,只有三三两两散客户,造成的亏损一时半会儿是补不回来的。
见这情形,她打消了沿路来困扰的问题,将两个念头变成了一个。
既然人要走,那就走吧,孟家眼下的境遇,未必是个好来处。
孟宏宪见到她进来,有些吃惊,眸光微闪了两下:“你怎么来了?”
“听说这儿出事了,我来看看。”她答。
“出什么事,你嘴里能不能说点好的?”孟宏宪莫名地发起脾气来,“就算出了事,你一个丫头能帮的了什么?”
说着,伸长脖子看了看:“庭安呢,在家里干什么,你都来了,他为什么不来?”
思卿不敢答话,默默摇摇头。
即便不说话,孟宏宪还是择出了毛病:“你不是从家里过来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一天到晚的都在干什么啊,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吼完后,又自问自答道:“不用想,他在准备他的画展呢,他眼里只有他的画,哪里有孟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音调慢慢降下去了,没有丝毫的斥责,只有些悲哀。
三个人联合工人们将乱糟糟的窑厂给整理好后,怀安掏出一些钱,先安稳了工人,请他们随时待命,不要乱了阵脚。
然后,几人默默无语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老太太在正厅等待着孟宏宪。
她没带侍从,只点了一个灯,褐色长褂在幽暗的房间里不怎么清晰,以至于她整个人像是悬在屋内,宛若游魂一般。
她在烛火边坐着,脸上被照出一片明灭不定的光影,朝孟宏宪一挑眉,向大门瞥了一眼,孟宏宪心领神会,回头关上了门:“娘,您有话对我说?”
“那边可有改善?”老太太先问。
“没什么进展,亏损是一定的了,我得通知家里上下节省点。”孟宏宪如实回答,顿了一下,想起白日情景,虽然焦虑,但也有些欣慰,又道,“怀安今儿去帮忙了,实在让我想不到,这孩子看上去嚣张跋扈的,关键时候还挺靠谱。”
老太太眉头一皱,正色道:“我找你,就是要讲怀安的事情。”
“他有什么事儿?”孟宏宪漫不经心地问。
虽然四下无人,但老太太还是警惕地看了一圈,而后靠近他,压低声音道:“倘若……孟家此次安然渡过,怀安……可做弃子。”
孟宏宪没反应过来:“弃什么?娘,您不用这么悲观,我还是能养活一家人的,他一个小子,吃不了多少粮食。”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老太太急得敲着拐杖,“上面断了咱们的特供,减了咱们的客户,却没封咱们的厂,为什么?”
顿了一下,知道孟宏宪答不出来,她继续道:“这是给我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皇上成年了,老佛爷没可能再干涉朝政了,她大势已去,我们必须得另谋出路,怀安是我们与她唯一的关联,要想摆脱这个关联,就得……”
见孟宏宪惊异眼神,明白他反应过来了,老太太的语气慢慢软了下来:“我不是说现在,也不是说一定,倘若孟家这次没事,就说明是上面放了我们一马,我们必须得有表明态度的心里准备,他们要是不明示,咱们可以装糊涂,但要是说明了,我们得把怀安推出去,这是保住孟家的唯一办法。”
风不知从哪个窗户缝隙中透了进来,将烛火吹灭了,黑暗的房间里,孟宏宪看不清老太太的脸,只听得到游丝一般的话语传入耳中。
“别念二十多年的恩情,这抵不过他亲生父母的死,也抵不过孟家的存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对不能眼看着孟家就这样没了,此事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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