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教堂的大殿分成前后两个部分一个区摆满了长椅，应该就是信徒们坐的地方另一个区则是一个略高的舞台有个演讲桌，据说是修士们布道时站的位置。在舞台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一个金发女人与克里斯汀并肩走了出来。

克里斯汀的眼神十分茫然在浓烈的失望中又夹杂了一点点畏惧的情绪。

温盈见她没发现自己，便转身走出了教堂回到对面街站好。过了一会儿金发女人将克里斯汀送了出来克里斯汀转身向那个女人恭敬地鞠了一躬：“谢谢您修女请回去吧。”

修女点点头又摸了摸克里斯汀的脑袋，才含笑转身踏上台阶。

克里斯汀就像风中的柳叶一样飘荡起来，恍惚地走向别的方向。

见状温盈立刻快步追了上去伸手揽住克里斯汀的肩膀：“你不记得我还在这等你吗？”

克里斯汀吓了一跳直到看见温盈的脸才从恍惚中醒过神。

她一直忍着眼泪看到温盈的瞬间就哭了起来。但是才哭了两三声她又呜咽着捂住自己的嘴强行停下，咬着嘴唇说：“你先陪我回家可以吗……”

才刚说一句话，她又忍不住要哭了。

温盈叹了口气立刻说：“好我陪你回去，走吧。”

她知道克里斯汀的家在哪里，所以回程时不需要她带路，反而是由温盈领着众人走，克里斯汀本来就没有主心骨，挽着温盈的手臂不肯放开。回到小村庄后，温盈又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或许不认识她，但对她们这一行人都感到新奇，等她们看见挽住温盈的克里斯汀，这种新奇就变成了惊讶。

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讪。

村子里的人，全部都默默注视着温盈等人进入村庄，走到了克里斯汀的家。

进屋后，温盈闻到了一股恶臭的气味。

“我……我不知道怎么收拾……”克里斯汀小声说，“医生给我哥哥换了药，我暂时没钱再找医生了，所以……”

“他受伤多久了？”温盈问，“下床过吗？”

“哥哥是上个月月底回来的，下不了床，他有时候会醒。”克里斯汀不好意思地说，“家里的被褥都已经弄脏了，我快洗不完了，所以新的还没换呢。”

“我有。”温盈对克里斯汀说，“我们先去看看你哥的情况。”

“那太好了！”克里斯汀连忙领着她们进入了弗瑞的房间。

弗瑞依旧在昏迷中。

房间里有着更浓郁的臭气，臭气的来源是弗瑞的身体。温盈并未多言，她先来到弗瑞身边检查他的情况。在温盈检查时，克里斯汀又忍不住埋怨起矿场上的人。

“他们把我哥哥送回来的时候根本没说清楚，我以为他只是普通受伤，就暂时让他们把我哥放在他自己床上。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矿场上的人已经走了，我实在是扛不动哥哥，只好让他一直躺在这。”她甚至没力气给弗瑞翻身，只能等弗瑞偶尔清醒的时候自己翻动身体，她再换掉他身下弄脏的床垫。后来床垫也用完了，就改用被子来垫。

现在被子也全部用完了，她只能开始考虑用衣服了。

温盈掀开被子，然后给他重新盖上。

弗瑞身上的衣服都脱掉了，照顾起来会方便一些。

但她看了一眼也足够了。被子底下的身体活像是一副骨头架子，与其说是重病、重伤，不如说是勉强吊命，随时要死。弗瑞很明显躺了很久，两条腿的肉已经软绵绵地挂在骨头上，垂坠得如同两袋沙包。弗瑞紧闭着眼睛，明显是在昏睡中，但呼吸声却非常急促，似乎深陷在痛苦里。

“哥哥有时候会醒过来，对我说他很痛，求我杀了他……我不敢。”克里斯汀难过地哭了起来，“修女们不愿意帮我，也不肯派人来救我哥哥，她们说，死后就能去天堂，可是我不想哥哥去天堂，我想让他活下来，陪着我。我这样想是不是很自私？修女说我的想法是不对的。”

“你听她胡说？”温盈沉思片刻，取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弗瑞的嘴里。

这颗丹药入口即化，立刻化为液体被弗瑞无知无觉地咽了下去。不久，那个急促的喘气声消失了，弗瑞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平静。

“他不会死了，我能把他治好。”温盈首先回答了克里斯汀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虽然她还没问。

先安抚住克里斯汀，温盈扭头点了几个人。

“优尼、密西西、剌剌比骨，你们三个把他抬起来，帮他洗个澡，换一身衣服，房间里的被子也要更换。”温盈取出两个水桶，给桶中装满热水，拿出皂荚粉，然后在旁边闲置的凳子上摆下一套叠好的被褥和一套干净的衣服。留下这些东西和三个人后，她带着其余人撤出了弗瑞的房间。

“塔灵师叔，麻烦你把家里打扫一下，顺便做点吃的。”温盈说。

“好啊。”塔灵痛快地答应。

虽然一名修士打扫房间只需要丢一个清风术，但他还是选择把格洛丽亚和小艾卷去了厨房，先按部就班地烧火煮饭。

于是客厅里便只剩下温盈和克里斯汀了。

她摸出一枚野果，递给克里斯汀：“先吃点，垫垫肚子，我看你好像很饿似的。”

“昨天只吃了一顿。”克里斯汀笑了笑，捧着这颗果子，从细嚼慢咽到狼吞虎咽的转变只用了一秒钟。她本来打算在温盈姐姐面前要斯斯文文的，可这颗红色的果子却异常好吃，还勾起了她的馋虫，令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迅速吃完。奇怪的是，吃完这颗果子以后，她竟然觉得一直折磨自己的饥饿感缓解不少。

“这个是……那位盈月女神赐予你的吗？”她好奇地问。

“嗯，是神果。”温盈对解释起来不方便的东西，一概推诿为神迹。

“难怪这么好吃。”

克里斯汀被一颗果实填饱了肚子，原本郁闷的心情转好不少。

温盈这时才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是一个人出来的？我以为那些修女起码会送你回家。难道她们还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是你没说清楚吗？”

“不，我对她们说清楚了，可她们说，她们不能帮我。”克里斯汀既生气，又伤心。

“她们为什么不肯帮你？”

“凯丽姆姆，哦，就是送我出来的那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我有点印象。”温盈做出回忆的样子，“是不是一头金发？”

“对，她就是凯丽姆姆。凯丽姆姆告诉我，她们无法为我提供帮助。”克里斯汀悲愤地说，“她们对我说，矿场主也是神的信徒，神是公平的，不偏不倚，她们是神的仆人，因此也要像神一样，谁也不帮。修女说我想要报复的想法是不对的，这是违逆的神的安排……可我总觉得她说得不对。温盈姐姐，你认为，是我错了吗？”

温盈莞尔一笑。

就这？

不知道教堂的修女是觉得克里斯汀只是个村里来的儿童好糊弄，还是她们的水平真的就这么低，但这种话实在太容易反驳了。

“她们把你当成了笨蛋。”温盈将总结放在前面，收获了克里斯汀的愤懑。

“真的吗？她们是骗我的？”

“当然。”温盈道，“她们是不是教你，这个世界由光明神所构造？”

“对啊，你怎么知道？”克里斯汀惊讶极了。温盈曾经对克里斯汀说过，她信奉的不是光明神而是巫教的盈月女神，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知道光明神的教义呢？

“所有神几乎都这样说。”温盈道，“但这个世界不是由神祇所构造的，而是自然发生的，神明与人类一样，都是依托天地所生存的活物而已。你仔细想想，若这个世界由神明构造，而神又是公平的，为什么让人天生富有或贫穷？为什么矿场主生来就是矿场主，你们一家人却要颠沛流离，辛辛苦苦地谋生？你觉得，这是他们所说的公平吗？”

克里斯汀听呆了。

温盈所言，她闻所未闻，但细细思量，却又觉得果然无可争辩。

但她毕竟是从小就信奉了光明神，虽然并不是格林先生那样的狂信徒，她的信仰却只是微微动摇，而没有崩裂。

因此，矛盾的克里斯汀陷入了迷茫。

“我错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无法接受？”温盈问。

“……”克里斯汀不说话，抿着嘴，但拼命点头。

“你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的心很矛盾，你从小学会的教义已经无法成立了，这是因为它的本质就是错的，因为没有道理，所以站不住脚。”温盈轻声说道，“但有错的不是你，没有道理的人也不是你，而是用虚言来教导你的光明神教。这些修女、修士，表面上公平，说是不偏不倚，但在你和矿场主之间选择谁也不帮，这就是一种偏袒。他们已经选择了站在矿场主那边。”

克里斯汀彻底陷入了温盈的道理中，除了点头，已经不会做别的回应。

她是11岁，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但她不是傻瓜，她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