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思考：教堂的人说得对温盈的话也说得对，可她们的话却是互相矛盾的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盈再次将那晚对克里斯汀说过的话又拿出来稍加修饰后又说了一遍：“若在强者和弱者之间选择中立，这不是中立，而是帮助强者。强者欺压弱者时选择袖手旁观就是坐视你们被欺凌。明明是不帮你，却还说得这么好听……”她嘲笑着摇摇头。

最后一句话温盈讲得极小声但有了扩音法阵她的呢喃再小声也能被扩音送入千家万户。

明明是不帮你却还说得这么好听。

短短一句话就给光明神教塑造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形象。教堂势力和死忠信徒顿时都对温盈怒目相视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只好用眼睛表达愤怒。

蒙多终于问完了凯丽所知的情况，扭头对温盈喝道：“无礼的异端，你说够了吧？住嘴！”

他大声说道：“主的旨意岂是你们这些异端和凡人能够理解的？主自然是公平的却并非一味的仁慈祂也有雷霆之道正是针对不虔诚的信徒以及你们这些信奉伪神的异端！登上神国后自然是一概公平的人间的苦难只不过是对芸芸众生的考验承受的磨难愈多凡人的悔悟愈深，将来获得的便更多！你竟敢抹黑主，是你的伪神给你的勇气吗？”

蒙多的话如同甘露滋润了动摇的信徒们的心。

凯丽钦佩地凝望着他的侧脸心想，不愧是玛森莫大人倚仗的神甫啊，难怪这种大事会派他来。她再看向一旁只会发愣的德林，便觉得不顺眼极了。

“嫌我讲话难听？我只是说出了你们的本质罢了。”温盈轻飘飘地指了一下克里斯汀，一脸疑惑地询问这位宣教士，“她全家都是你们教会虔诚的信徒，为什么向你们求助时，你们却不肯帮她呢？只不过是请你们主持正义而已，这很难吗？”

“我们已经给予了帮助。”蒙多沉声道。

“哦？冒昧地问一句，是什么？”

“当这只迷途的羔羊来寻求指点时，我们的修女收留了她，她们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带到教堂接待，并没有将她当成一个乞丐随意赶走。可她是如何回报我们的？她竟然带着自己的哥哥投奔了异端，帮助你这种邪神信徒来背刺神教！”宣教士一指戳向克里斯汀，带领其他光明神教的信徒对她表露出鄙夷的情绪。

气氛顿时变得焦灼。

但温盈一点不慌。

她冷静地说：“这位先生，不是大声就叫有理的。”

反正有扩音法阵在，大声，大家听得见小声，大家也听得见。大声倒显得刺耳了。

“说了这么多，你们给予的帮助就是接待她？她们全家都是忠实的信徒，将所有财产都奉献给你们，在她父母死后、在她哥哥重伤时，你们不仅不帮她，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蒙多并不觉得钱是个大问题。

他轻松地回答道：“神明并不需要金钱，这是庸俗之物。”

“你们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温盈向台下扫了一眼，道，“也许你认为这点钱不值一提，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日日辛苦工作赚到的钱。唉……付出这么多，对你们来说却仍不算虔诚，那什么叫虔诚呢？”

蒙多敏锐地发现台下的民众渐渐骚动起来。

一股不安的暗流正在涌动。

他忙说：“我们绝不会用奉献金钱的多寡来决定一个信徒是否虔诚！贵族和大财主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获得什么优待。”

“你认为钱不重要吗？”温盈道，“可是，一枚你瞧不起的银币，或许就能让一个普通家庭坚持一个月。格林家有三个壮劳力，一个月能赚十几个银币，为什么没能存下钱？是因为她们好吃懒做吗？不是，因为他们一家人把所有的钱全部都奉献给你的主了！可你们呢？请她喝杯茶，请她说两句牢骚，就算是帮忙吗？哪怕是最卑鄙的小人都说不出这么冷漠无耻的话，真不知道你这样尊贵的人物竟能好意思讲得出口？”

“主、主并不需要金钱，我已经说过了！”蒙多抓住她语停的空隙，涨红着脸说道，“这不过是主为凡人们提供的赎罪渠道……”

“主创造世界，主创造你们，主创造金钱，还伸手向信徒讨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吗？”温盈讥嘲道，“这些穷人被你们的漂亮话糊弄，以为捐献一切就能有所获得，可是他们能获得什么呢？获得了全家败落以后，你们请的一杯茶。真是大方！”

温盈的快速反击也带动了蒙多的情绪，但却是滑向深渊那种。

他也不由得激动起来，结结巴巴地喊道：“胡、胡说！胡说！这是主的考验，你们怎能质疑？若凡人当真奉献了一切，自然会有福报，以后他们会上天堂的！”

“天堂？谁知道？谁见过？”温盈扭头看向擂台下的人，“你们谁去过天堂吗？”

台下哄堂大笑。

已倒向温盈的金光人大声说：“我们又没死过！”

“是啊。”温盈笑笑，重新转回蒙多，“平心而论，所谓的天堂福报，只不过是你们一面之词吧？你们就算骗人说只要把钱奉献给你们，死后就能上天堂，那等人真的死了，没有上天堂，谁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们麻烦吗？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你。”

“你怎么连天堂都敢质疑？”蒙多觉得她简直就是疯了，“你自己也是神的使徒！”

“不。”温盈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会拿以后的事情来糊弄人。”

“是吗？”蒙多嗤笑一声。

作为一名神甫兼宣教士，他对光明神学的研究已臻化境。他实际上并不像底层信徒一样，真以为全世界唯有光明神，他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因为从未听说过这个盈月女神，认为祂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伪神或者骗子，总之是个没进官方名单的野路子小神，小神的使者，更是随手可以灭掉。

神国也好，天堂也罢，都是神明们编造的名词，但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但神明的神国不会轻易打开，他确实无法向信众们证明它的存在。可是，温盈不也一样吗？难道这个盈月女神连神国都没有？那他就更不会把这种穷酸小神放在眼里了。

他听到温盈的话，反而冷静下来，冷冷站在一旁观看。

好，我就看你怎么编。他在心中冷笑。

温盈同样没搭理他。

她现在的表演对象根本不是教会，而是这些左右摇摆的普通人。

“我跟他们不同，我不会拿以后的事情来糊弄人，我们巫教所信奉的盈月女神，会让信徒在人间建立桃花源。”温盈注视着台下每一个人，将声音直接传进他们的脑子里，就像当初对赫洛传音一样，“如果你们信奉巫教，信奉盈月女神，我身为她的使徒自然会带领你们在人间建立桃花源，这也是女神所居住的地方。信奉巫教，你们不用等到死了以后，现在就可以过好日子！”

说完这句话，温盈挥动右手，一朵朵桃花从她大袖中飞出。这些桃花如同随着狂风乱舞的蒲公英，飘洒到了赫里城各处，围绕着广场的人飞舞一阵后，便款款落地。这些桃花一落到地上，就立刻钻进土里，末了，一棵小苗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变成一棵桃树。黑梭梭的枝干伸展开来，自枝杈上冒出一朵朵小苞，小苞又迅速展开，变成一朵五瓣小花，霎时人们眼中便倏忽变成了粉色，深红色、纯白色、绯红色、以及红白混色相间，在林中间隔生长。

随即桃花长大，一颗颗果实出现，等到果实再长大，一朵朵桃花又谢。这些桃花完整地落在观众们的头顶，肩上，地上，将地面铺满了桃花色。众人并不明白世间有个词叫仙境，但他们想，所谓纯白的天堂，与这里应该是无甚区别的。

有人忍不住好奇，见桃花林遮蔽天地，隐藏了自己，便忍不住伸手摘下一颗果实，一吃，清甜极了。旁边的人看到他吃了，也忍不住伸手去摘，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品尝了桃子的味道，见温盈不责怪，便与周围亲近的朋友讨论起了桃子的味道。有些桃子是软糯的，有些桃子较硬，有些桃子极大，有些桃子小巧玲珑，但都是甜的。

忽然，有人大声说：“我好像不累了！”这个人属于极其看热闹的，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足足站了半天一夜，晚上都没回去，也没怎么吃东西，早已经疲惫不堪，之所以还能撑着，纯粹是因为他真的想看完温盈和蒙多辩论的结果。正是因为太饿了，他属于较早摘桃子吃的人，谁知道吃了一颗桃子，肚子不饿了，连站麻木的腿也恢复了。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开始审视自身。

果然，就算是没病的人吃完桃子后也觉得一身轻松，像是被拔除了多日来的疲惫感，至于有小病小痛的，更是当场痊愈。

这是桃子吗？这是仙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