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刚下过一场秋雨，地面还有些微微湿润。
崭新的柯尼塞格疾驰在高架上，周怜礼靠着皮质座椅轻揉眉心，听程泽给他报备后面一周的行程。
他自从上车就没怎么讲话，车里温度一时间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老板，W杂志邀请您参加年末时尚庆典，这个要去吗？”
程泽低头翻着行程单，随意提了一嘴。
他在总裁办呆了好几年，日程安排得基本符合周怜礼的心思，不确定的揣摩一下老板脸色也能迅速敲定。
闻言，周怜礼终于做了自上车以来最大的动作，缓缓睁开那双淡漠的眼睛，眸色阴晴莫辨。
“……这种行程值得问吗？要不你别干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泽总觉得周怜礼这句话里蕴含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并没有一贯的清冷自持。
仿佛像雷鸣到来之前，阴沉沉翻滚着的厚重云层。
“是这样的，周总。”程泽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原因，“我看到郑小姐也在邀请名单上，所以就来问一下。”
周怜礼没说话。
他鲜少开口讲话，所以说什么都显得一字千金。程泽身为助理，早已熟悉他不置可否的沉默——不拒绝就等于勉强应允。
“那天没有其他行程，我就帮您安排出席了？”
他虽然这样问了，心里却十分好奇。
为什么周总会去这种往常根本不屑的时尚界聚会，难不成真是因为郑小姐？
上次不还被郑小姐气的脸色铁青吗？
不过，郑小姐那么漂亮，和周总一起出席的话，两个人肯定是全场的焦点。
……
每次一到年末，娱乐圈各种庆典就成了娱乐公司们的兵家必争之地，不管几线明星，都憋着股劲儿在红毯上争奇斗艳。
毕竟在内娱，美貌才是第一生产力，幸运的话有套神图出圈，也就不算没有作品了。
郑昭出道之前，红毯向来是“群雄割据”，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出现之后，这个格局便大大改变了——不管黑粉承不承认，只要是郑昭出席的场合，其他人就一同沦为了摆设。
如果说郑昭是徒有其表的花瓶，那其他人就是拉菲草和雪梨纸，唯一的作用就是衬托花瓶的昂贵与精致。
所以每到年底，就是何梦冲KPI的最佳时机。
她再三叮嘱郑昭今天下午四点要去挑礼服，自己早早到了知名造型师Amanda的工作室等待。
本来郑大小姐是不必屈尊迂贵的。
她上个月在巴黎时装周订了几条春夏高定，只可惜还没成品，可又不想委屈自己穿普通成衣，只好到工作室这边挑件已经“过季”的秋冬高定。
虽然对于很多一线明星来说，“过季”高定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这间工作室足足占了兴业商厦小半层，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个素颜穿卫衣的小姑娘，看着应该是Amanda的助理。
何梦坐在会客室里足足等了半个钟头，茶都喝了好几杯，没等来郑昭，倒是见到了穿得花枝招展一身logo的姚薇薇。
Amanda是圈内造型师大咖，轻易不会给人做红毯造型，更别提出借礼服。何梦暗暗吐槽，不知道姚薇薇又钻营了什么关系，居然能到这里来挑衣服。
姚薇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今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就等着年底靠红毯图出个圈，公司托了不少关系才牵上Amanda这条线。
可郑昭凭什么？
难不成光靠一张脸就能让大名鼎鼎的Amanda给她做造型？
姚薇薇看到何梦，刚想阴阳怪气，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
只见郑昭妆容精致，姗姗来迟，手里提着几十万的爱马仕往地毯上随意一扔，自顾自换了双拖鞋穿。
没人能在“人间富贵花”这个领域和郑昭过招。
姚薇薇看自己精心搭配了半天的造型被她对比得黯然失色，咬着嘴唇哼了一声，眼里满是不甘。
业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妆造服务向来是一对一的，不然工作室也不会把两个人的预约时间错开。
可是一个满不在乎迟到了快一个小时，一个又过度积极早到半个钟头，正好狭路相逢。
郑昭和姚薇薇在偌大的工作室里挑着礼服，一语不发，互相当对方是空气。
郑昭么，是懒得理她。
而姚薇薇憋着一肚子气想找郑昭的不痛快，却也无从下手。
最后，两个人在同一条裙子前站定。
这条是ZuhairMurad的秋冬高定，国内仅此一件，凭着Amanda在时尚圈的人脉才从巴黎拿到。
郑昭看了眼这条墨绿色的裙子，深V设计，剪裁大胆，裙摆点缀着手工缝制的祖母绿钻饰，穿上后会露出大片腰部和背部肌肤，犹如森林仙子一般灵动妩媚。
她指了指这条礼服：“就这件吧。”
还没等旁边的小姑娘帮她取下试穿，姚薇薇做作的声音恰好响起：“不好意思，这件我要了。”
话虽如此，言语之间却是半分不好意思也没有。
“懂不懂先来后到啊？”何梦看她装名媛的样子就烦。
截胡男伴还不够，连条裙子也不放过？
“哎呀，不好意思，刚刚挑裙子挑的太入神了，都没有看到郑小姐也在这里呢。”
姚薇薇露出一个温柔到有些虚假的笑，手上却暗暗使劲，攥着礼服不肯撒。
小姑娘闻到两个人之间极重的火药味，皱了皱皱眉头。
姚薇薇是宸星娱乐力捧的台柱子，但是这条裙子的确是郑昭先开口要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给郑昭才对。
她没犹豫，对姚薇薇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姚小姐，不好意思，这个裙子的确是郑小姐先说要定的。”
姚薇薇听她说要把裙子给郑昭，声音陡然刺耳，很不客气：“那怎么了？你不会不知道宸星娱乐吧！”
她可是宸星娱乐一姐，Amanda本人来了都要敬她三分，这个小助理有什么资格和她叫板？
“我们这边为很多一流公司提供服务的。”
小姑娘不卑不亢，言下之意就是，宸星娱乐在娱乐圈根本排不上号。
姚薇薇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又摆出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哼，那你不会不知道锐恩集团吧？”
“有什么事，你叫Amanda来和我说。”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这已经是姚薇薇第二次在郑昭面前把锐恩集团搬出来了。
郑昭原本还在文明观猴，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脸上隐约浮现一丝不悦。
她和周怜礼确实是表面夫妻，可周怜礼毕竟算她名义上的丈夫，三番两次被别人拎出来充门面，让她心里涌现一股莫名的烦躁。
就算她跟周怜礼没感情，也轮不到她姚薇薇来插一脚。
郑昭看了一眼姚薇薇，从包里掏了张卡，轻轻放在小姑娘手里：“这条裙子我买了。”
借来借去的，麻烦死了。
她一向简单粗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姚薇薇看她眼都不眨一下就要买条高定，比去菜市场买菜还干脆，一脸怨妒地咬咬牙。
“你懂不懂啊？这可是高定！”她自认十分清楚郑昭的家底，毕竟给自己作了两年的配，根本挣不了几个钱，“买一件够你喝半年西北风的！”
说罢，姚薇薇也递给小姑娘一张卡。
不同的是，她这张卡只是普通卡面，郑昭那张却是黑色的。
郑昭冷笑一声。
没完没了了还。
“一条裙子而已，我没工夫在这浪费时间扯头花。”郑昭懒得搭理她，对旁边的小姑娘道，“老规矩，原价的三倍，叫人包好直接送到我家。”
ZuhairMurad一条高定价格要二十几万欧，三倍价格就是七十万欧，折合人民币五百多万。
疯了吧？哪个小明星会这么花钱？姚薇薇面上不做声，心里却翻江倒海。
但她不知道的是，郑昭可不是一般的小明星，花五百多万买条裙子，只是她的普通日常罢了。
刷她周怜礼无限额度的黑卡买，就更加干脆利落，耳光响亮。
郑昭没再去看姚薇薇有点扭曲的表情，转身带着何梦离开，临走前还回头冲那个小姑娘笑了笑。
“好久没见了，有空一起吃下午茶。”
还嫌不够似的，又比了个飞吻。
“Amanda，回头见。”
姚薇薇听见这个名字，脸上最后一丝体面也不剩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个素面朝天看起来像女大学生的小姑娘，居然就是Amanda本人？
自己刚刚那个态度……听说Amanda孤傲得很，怎么会跟郑昭这种糊咖认识，看起来还很熟的样子？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得赶紧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Amanda老师，我这个人比较直爽，刚刚有冒犯到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哈。”姚薇薇凑上前去，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以后有机会还要和您多多合作呢。”
Amanda斜睨了她一眼，话都懒得说，拿着裙子转身离开。
……
周怜礼再回到家时，夜幕已经悄然垂下，位于半岛豪庭的别墅如同一座小小城堡，华贵而明亮。
他家原本是没有这么热闹的。
是郑昭搬进来后嫌这栋三层洋墅太过死气沉沉，专门叫人重新修整了一番。
他一开始还嗤之以鼻，后来竟渐渐习惯了起来。每次下了车，看到大门口亮着的那盏雾灯，就总有种家里有人在等他的错觉。
或许是灯光太温柔，周怜礼眼中竟也折射了几分暖色。
他信步穿过客厅，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走向楼上的衣帽间，推开门，看到郑昭在试裙子。
本来郑昭对这种已经过季的东西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奈何今天在Amanda的工作室狠狠打了姚薇薇的脸，颇有种凯旋的喜悦，连门口有个人都没察觉。
周怜礼斜倚在门框，看她穿着那条墨绿色的裙子，整个人如同一件莹白温润的瓷器，乌木般的长发被松松的绾成一个髻，意外有些温柔。
下午他手机收到了银行自动发来的短信。
消费五百多万，他还以为郑昭一时兴起买了辆车。
没想到是条裙子。
周怜礼的性子虽然比平常人淡了几分，却不是不能感知“美”的存在——他活了二十余年，花过不知多少个五百万，却第一次觉得这五百万花的不错。
古有周幽王为求一笑烽火戏诸侯。
今天他花钱看一出美人如画，不是不值得。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又看到郑昭暴露在空气中的大片雪白肌肤。
“咳。”
郑昭听见动静，转头看到周怜礼倚在门口，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脸上没有一贯的镇定自若，视线故意越过她，甚至有些……飘忽？
他的耳尖红了吗？
郑昭眯起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干嘛？”
“花了五百多万，就买了这么几块布？”
夸赞的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周怜礼看着她不着寸缕的纤细腰肢、光洁脊背，皱了皱眉头。
郑昭没回答，反而炫耀似的转了几个圈，仿佛在问“难道不好看吗”。
周怜礼看着她灵动得如同蝴蝶一般，又想起她说要找个帅气男伴一起走红毯，眉头更加皱紧了几分。
“衣不蔽体……艳俗至极。”
仿佛忘了自己几分钟前还觉得这五百万花的很值得。
郑昭听他嘴里又没什么好话，表情一下子没收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古板，没情调，毒舌狂。
“管那么多干嘛？又不是给你看的。”
周怜礼听出她话里带着的不在乎，表情似笑非笑的，声线沾染了几分凉。
月光倾泻在他带着寒意的侧脸，迅速凝固成一块透明的冰。
“嗯。所以你还想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