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倦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却没回答焦阳的问题，只是扫了他一眼，语调微凉，“说完了？”

焦阳愣神了片刻，下意识点头，而后就见宋倦动作利落地退出了交易大厅，什么道具情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呆住了。哥，你了解都不需要了解一下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焦阳在仔细看过一层交易大厅当中的商品以后，觉得自己那点儿可怜的积分要是用了实在肉疼，于是颇为留恋地仔细再看了几眼，而后退出了交易大厅。

毕竟在交易大厅所消耗的时间也是按现实世界时间计算来扣积分的，不买东西，还是尽早离开吧。

通天塔自然不可能放任玩家消极游戏，所以本质上生存所需的积分也是一种必须刷副本的限制，在积分被扣光之前，不想死就得进副本。在见识过交易大厅的商品以后，很少有人能从容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而脱离交易大厅的宋倦，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睡觉”。

冰冷的温度让宋倦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瞬，破水而出。是的，他此刻在一池冰冷的水里，寒意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好冷。

寒冷和窒息感恍若只是一秒前的事情，宋倦抬起眉眼，冷意划过眸底，无端锋利，他的意识回笼，是了，他刚刚差点儿死在这个湖里。

宋倦的视线移到湖岸边站着的人身上，眼尾轻扬着，似笑非笑。

刚出水的人面容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分明该是狼狈的，但他的眉眼昳丽如画，像是黑白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整幅画面绮丽得像是惑人的海妖在诱捕猎物，十足惊艳。

而那位猎物……哦不，那位站在岸边的先生，看到这一幕却仿佛见了鬼一样，脸色瞬间就变了。

“怪物！你果然是个怪物！”那人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眼里满是厌恶，深藏在眼底的却是切切实实的恐惧，他甚至压根没有转头就跑的勇气，危机感让他双腿发软，根本挪不动脚。

宋倦从冰冷的湖中走出，看着面容扭曲的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林旭，你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一点儿新意。”

看着逐渐的人影，林旭双腿发颤，浑身都在滴水的美丽青年，在他眼里就像是来索命的水鬼，“你……你要干什么？！杀……杀人可是犯法的？！”

“我还没有玩儿够，怎么舍得让你死。”宋倦的声音堪称温柔，话里却是彻骨的冷意，让人胆寒，“杀人犯法，杀我，就不犯法了？”

林旭瞳孔骤缩，“不……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湖里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上次呢？”宋倦微低下头去看他，唇角扬起些微弧度，眼里一片冰冷，他的语调很轻，轻得像是在说什么露骨的情话。

林旭面色大变，“你……你想起来了？！”

宋倦饶有兴致地睨了林旭一眼，还真有上次啊。

林旭倒不觉得自己是被诈了，他现在心里慌得不行，根本无暇去考虑宋倦话里的真实性有多少。

一个怯懦又愚蠢的家伙，居然敢对他动两次手，宋倦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兴味来，现实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趣？

不过，宋倦眼下并没有和他过多纠缠的想法，当务之急，是他要立刻补觉。

“麻烦让一让，其他事情，下次再聊吧。”宋倦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旭的肩膀，一副交谈甚欢很想继续，但因为有事而不得不放弃的遗憾表情。

林旭表情扭曲了一瞬，等到宋倦走远了，才下意识看了一眼肩上宋倦留下来的水渍，寒冷顷刻入骨，让他直接坐到了地上。

冰冷湿滑的感觉在林旭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忍不住想到了蛇类这样的冷血动物，瞬间头皮发麻。他为什么要去招惹一个怪物？

这个念头在林旭的脑海里划过一瞬，便被汹涌的恶念掩埋，怪物就该去死！

回到自己房间的宋倦倒头就直接睡到了床上，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床铺很快被宋倦身上的水沾湿，但宋倦已经困到手脚都不想抬了，再怎么不适也阻挡不了他那颗想睡觉的心。

宋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积分已经被扣了一百。

看见系统提示的那一刻，宋倦眉眼一沉，这系统居然能在现实世界出现，难怪可以售卖能影响现实的道具。

紧接着，宋倦皱起眉，爬起来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而后才察觉到自己在发烧，泡了那么久的冷水，还湿着身子睡觉，也难怪。

面无表情地吞了两颗药片，宋倦这才拿出一个本子，翻过那几页诡谲潦草、意义不明的黑色线团，之后是贴得满满当当的剪报，剪报的内容都与死亡案件有关。

死者男女老少都有，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但仔细比对过后，便能发现，这都是一些曾逃脱过死神魔爪的幸运儿。仿佛是在映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一样，他们此后的人生都无端顺遂，甚至有的发了大财，娶了漂亮老婆，而这一切，都在他们猝死那天画上了句点。

宋倦对这类案件的关注，源于他在自己无意识动笔勾画时得到的信息，那些字体藏在紊乱繁杂的线条之下，像是一朵朵隐秘盛开的马蹄莲。

自那之后，宋倦就在调查相关的事情。

嗯……所以，之前的落水不过是顺水推舟，宋倦并非不会水，还刻意闭气让自己达到了窒息的濒死状态，为的就是探寻其中的秘密。

他向来是个敢于冒险的疯子。

无趣和庸碌是埋葬魂灵的坟墓，宋倦一直都在寻求刺激和冒险，因此，尽管他不肯承认，这游戏十分合他胃口，他就适合在刀尖上起舞，那些让灵魂战栗的疯狂，是他赖以为生的养料。

调查有了收获，宋倦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记录本扔进了火中，火焰将其化为灰烬，最后一缕光在宋倦眼底熄灭，他轻笑了一声，眉目间透出几分餍足的懒倦来，因为带着病气，反倒有些勾人。

就在宋倦捧着杯水望着窗台上的蓝紫色鸢尾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伴随着的是一个温和的女声，“宋先生，11号房的病人想见你。”

宋倦轻抿了口水，这才站起身走到门前去开门。

“有说什么事么？”宋倦的嗓音有些哑，极富磁性，听得门外站着的小姐姐红了耳朵。

小姐姐仔细看了眼宋倦苍白的面容，略显宽松的衣衫衬得他身形越发单薄高挑，“您……您生病了吗？”

“嗯。”宋倦低低地应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淡。

小姐姐似乎有些尴尬，这才想起宋倦之前的问题，回道：“他没有说。”

“知道了。”宋倦回屋里拿了自己的杯子，关上房门，跟着小姐姐去了11号病房。

宋倦工作的地方是一间精神病院，主要地点是二三层，这两层属于对社会危害较轻的类型，一般含有暴力倾向的，就要住在四层及往上了。

而宋倦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安抚病患的情绪，这两层的病人，一般不提倡频繁使用镇静剂。

宋倦并不是医师，如果非要定义他的身份，应该是画家和魔术师的结合（这是安抚病患的主要手段）。

这份工作对于现在的宋倦来说非常轻松，虽然他失去了三年的记忆，但不出意外，那三年的时间他同样在这里工作，余威尚在，他的病人们都很听话。

这间精神病院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名字，叫棱镜精神病院。病房条件很好，都是单人间，而且，单就宋倦这几个月的观察下来，并没有发现虐待病患的情况，说这是一个规格不低的疗养院也有人信。

11号病房门前，宋倦轻轻敲了敲门，门内响起一个沙哑诡谲的男声，“进来吧。”

这间病房里住着的一位干瘦的老人，他的双眼有些浑浊，只在看到宋倦的时候眼睛微亮了一瞬。

“您有事吗？”宋倦轻声开口，唇边笑意温和。

老人摇了摇头，皱着眉略有些苦恼地说道：“我只是闻到了一股水的腥味，很潮湿的感觉，有些担心你，所以想亲眼看看。”

“劳您费心，我很好。”宋倦温声说道，又低头抿了口杯中的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老人走近了些，仔细看了宋倦两眼，语含关怀：“是生病了？”

“不要紧，很快就会好。”宋倦温温沉沉地开口，眸中浮起一抹笑。

老人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自顾自地呢喃，“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非要拉着宋倦给他画画。

“窗边的鸢尾花可还开着？”老人慈爱地开口问。

宋倦笔触没停，“开着。”

“别让它谢了，你会难过的。”老人缓声说。

“这话您说了很多回了，很多人对我说过。”宋倦淡淡地回应。

老人的双眼似乎更浑浊了，随着宋倦手中的画越来越完整，情绪似乎也变得越来越不安，他急切地抓住宋倦的衣角，“孩子，你身后……”老人说着，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宋倦笔尖一顿，抬眸看去，老人的脸上流出两行血泪。

而他的身后，漆黑的影子缓慢蠕动，化成一个诡谲的黑影，高举锋利的镰刀，扬起一抹森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