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先祖的历史由来已久,春秋二祭;春祭即是在清明,秋祭则在重阳。 南北风俗各异,北狄早些年并没有清明节前夕上墓祭扫的例规,不过春秋一战之后,随着各国遗民迁移涌入,国人习俗已跟汉人衣冠的大秦,南楚两大王朝相差无几,长此以往,清明节上升到取代寒食节的地位,并融汇了寒食节的禁火、冷食等习俗内容,虽说离清明还有段时日,但在北狄编纂的大年历中,当下已经到了祭扫的时节,国境内不少迁移过来的中原南方遗民,有去恶字而呼为美的风俗习惯,有意避开“坟墓”二字,婉称为“拜山”,更显古雅,“山”字的古义之一,便作“坟茔”解,家中男子不管老幼携带祭品果品纸钱拜山,烧纸钱,为旧坟添上新土,烧完黄纸过后,让晚辈稚童叩头行礼,祈求福荫,便可返回。拜山多取在正午之前,只不过襄林城今天清晨,大雨瓢泼如无数银针,坟头大多都在二十里开外的城郊,许多百姓被此劝退,纷纷惋惜道改日再去罢。
滂沱雨幕中,城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董文炳二十三骑大张旗鼓地出城显得十分刺目,马蹄重重踏在城牧府直街,声势骇人,数以千计的青石板看起来古老而庄重,被雨水冲刷之后,愈发有种凄凄的凉意。有些起早的百姓,听着好似雷鸣的阵阵铁骑声响,联系这名荡虏将军就任城牧以来杀人如麻的血腥事迹,心里又悄悄多了些对他的敬畏。
偌大的韩府坐落于襄林城寸土寸金的主城道,家主韩景明虽然不如当地士族地位尊崇,但却是城中屈指可数的富豪,眼光极为独到,二十多年前,以一笔不菲银子从当地一位家道中落的士族手里买下这块地盖了府邸,时移事变,不说其它,光是地价,都已翻了十几番,这里与城牧府相隔不远,恰好可以看到二十三骑彪悍出城,为首的城牧大人身披不合官制的森森铁甲,坐骑是一匹哪怕在北狄军中都极为罕见的纯种大宛驹,与陈阎的战马类似,英武非凡,气势慑人,让将门子弟垂涎三尺,让升斗小民望而生畏。
彪炳壮硕的董文炳一马当先,率领二十三骑驰骋出城,不一会儿,马蹄声逐渐消散。与此同时,韩府大门的高墙屋檐下,蹲着一个佩剑年轻人,他抬头瞥了眼远去的众多铁骑,没有作声,继续埋头烧黄纸,一名身段较小的妩媚丫鬟替他撑着伞,见公子哥儿好不容易烧完几捧杏黄纸钱,低声念了句,“清明天暗纷纷雨,异乡烧纸祭忠魂。”把剩下一捧未拆封的黄纸放入怀里之后,缓缓站起身。心思伶俐的春萱把手中缎面伞朝他微微倾斜,小声说道:“梁公子,祭奠先人的黄纸放在怀里不吉利,奴婢帮您收着吧?”
梁尘微微侧目,见她头发湿漉漉,伸手把缎面伞骨往可人儿那边推了推,望向一众铁骑离去的方向,笑而不语,轻轻摇了摇头。小丫鬟春心萌动,小心翼翼地又把伞骨倾斜了回去,小王爷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接过伞立在两人头顶,摸了摸她芳香沁人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先送你回府,明日我就该走了,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过来,趁着今天再去逛一逛襄林城,外边儿雨大,你个姑娘家就不要跟着了,如果回来的时候,老孙家的糕点铺开门,我就顺路带些你爱吃的杏花糕。”
丫鬟春萱小脸俏红,眨了眨一双清澈眸子,嗓音娇嫩道:“公子径直去逛街便是,不用管春萱,奴婢跑两步就到啦。”
梁尘伸手捏了捏她的琼鼻,微笑道:“我又不是那老天爷,半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放你一个人淋雨跑回去,心都要疼死咯。”
这一刻,小姑娘眼神迷离,绯红面颊犹如绽放的扶桑花,整颗心肝都颤了颤,情窦初开的她,望向眼前笑容醉人的公子,一时竟痴住了,茫然不知所措。此时此景就像在告诉自己,春天原来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