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决定挥师与吴三桂正面交锋吗?”
“打,必须要打!”玄烨满怀雄心,“但是要以河为界,以北面为地盘来打!”
“孩子。”孝庄转向纳兰。
“臣在。”纳兰搁笔回头。
孝庄问道:“皇上如今一脑子热血,以为打败了吴三桂一个人,就能让另外两个藩王臣服、就能让天下百姓脱离苦海,却不知道这一仗要是打的不对,即便是胜利了,也会激化满汉矛盾,你怎么看?”
纳兰应道:“吴三桂只要离开云南且不走水路,就是虎落平阳,朝廷大有把握将他拿下。而汉人们之所以追随他和拥护他,有心中认宗源之因,也有惧怕他和服从他之果,所以是人人忐忑。臣认为,满汉矛盾不会因为这一仗而一发不可收拾。”
孝庄半相疑:“你也觉得应当马上攻打?”
“是。”纳兰肯定道,“吴三桂的反心和动作已经明显,朝廷对他招安彻底无用。退一步讲,即便是吴三桂谎称同意撤藩、在云南颐养天年,那朝廷也没法答应他的《抚恤条款》,还不如与之决战,年年推进,可得善果。”
“好!”孝庄点了头,“既然战事迫在眉睫,那就排兵布阵、隔海相望备战!”
“来人!”玄烨对外喊了一声。
“请皇上吩咐。”立刻有侍卫进来。
“传朕命令:第一,立刻抓拿吴三桂之子吴应熊,以免他弃父而逃,去往台岛纠集新势力;第二,派精兵南下,务必封锁住广东和福建两地的邮便、粮草、兵马通路,以免耿精忠,尚可喜联手内援吴三桂;第三,吴三桂的部下王辅臣等人手中,握着不下十万兵士,传朕意思:他等若是愿意归顺我大清,起兵倒戈于吴三桂,功成之后,朕大大有赏。”
“臣即刻去办!”
听罢,那侍卫负命告退。
“皇阿奶,纳兰,朕认为:现在吴三桂和我大清两方势力都有所出动,那不知道真假的‘朱三太子’也不会袖手旁观,他怕是会将目标转向皇宫,所以朕要彻查内宫之人和她们身边的奴才们的底细,免得祸起内宫,更让朕在朝堂之上难安。”
“好。”孝庄赞同,“那皇上就在内宫多加派侍卫巡逻,以防有不测风云。”
*
康熙皇帝的宣战命令既出,整个皇城内外就进入了紧急的备战和防御状态。
却说,索额图是在督促儿子格尔芬读书时得知消息的,就对来报信的人道:
“如今皇上决策是直接通过太皇太后的意思就可以了吗?不必找诸位议政王大臣和内阁大臣大臣商议了?也不必拿到朝堂上去听文武百官的意见了?”
报信者道:“奴才从耳目口中听的一句话,皇上说:‘国家大事要紧,纳兰也要紧。’就是不知道皇上对公子是怎么个要紧法,万一耽误了军政大事,可是会亡国的呀!”
“来人,给本官把这个口出恶言之人拉出去砍了!”
索额图不留余地地大喝了一声。
“索大人饶命啊……”
报信者一边挣扎一边苦苦哀求。
“你敢说出‘亡国’而字来,就是犯了死罪,本官断是不能饶你!”
索额图未给报信者一线生机。
格尔芬冷问:“阿玛既然把人杀了,是不是相当于在心中自存了那么几番忠君的底气?但是有句话儿不得不说,阿玛您不会打仗,军国大事您帮不了皇上什么忙,还是安安分分地留在家里的好。”
“本官要是呆在家里,那明珠恐怕就要在皇上面前一手遮天了!”索额图在心中反复掂量,“明珠不过是个熟读了几本《兵书》的家伙,也就会拿嘴上功夫来蛊惑君心。”
“阿玛,您不觉得羞耻吗?”格尔芬一针见血地戳破了索额图的心思,“现在是敌我交锋的初阵关键时期,您不思策报国,反而是再掀党争,真是毫无为官之道、不怀为人之本!”
“你敢教训本官?”索额图嗔怒,“本官跟明珠相争,争的不只是权力和地位,更是双方党羽的丰满或残缺。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敢这般对本官说话?”
格尔芬道:“皇上说纳兰要紧,自然有皇上的道理,阿玛您不必猜三猜四,就跟是皇上为了大清国只保护纳兰一个人一样。至于明珠大人,如今他领着内阁的头部差事,本就等于是皇上的顾问,多跟皇上讨论军机也是应该,阿玛您怎么就爱往明珠大人不安好心上面去论己见?”
索额图纵然心中有再多话想训想骂,也最终化作了一句:“你不要把心向着纳兰父子。”
“儿只是就事论事,给阿玛您做个提醒罢了。”
“本官自有定夺,进宫面圣之事,你阻拦不了本官。”
“那儿就跟阿玛您说正事。”格尔芬指着桌面上的几卷典籍,问道,“照着如今的战争局势和打法,大清国能否过个吉祥年都不好说,明年二月份的春考还能不能如期举行?”
“皇上重教化,自然是不会错事选拔人才的机会。”索额图心知肚明,“再苦再难,会试和殿试都会举办,而且你记着,要全力以赴!”
“儿要是考上了,难不成以后就天天去翰林院修书?跟青灯黄卷过一辈子?”
“你这是什么话?那些汉人读书人们就指望着走这条青云路来受人尊重,你怎么反过来说自己被束缚了?更何况——”
索额图对着格尔芬怪笑,“你有本事修书吗?你能逐字逐句把《四书五经》和《资治通鉴》《史记》看完就不错了!修书是你崇拜的‘纳兰兄’才静得下心来干的苦活和累活。”
“那儿考试的目的是什么?”格尔芬有些厌恶地看着索额图的嘴脸,“给纳兰兄作伴,还是给赫舍里一族光宗耀祖?”
索额图对儿子故作抬举:“你是为你自己读书,我大清的八旗子弟全你当榜样呢!”
“儿还不如邀了纳兰兄一起上沙场,英勇杀敌,以身报国……”
“哈哈哈。”
索额图仰天大笑。
“儿是认真的,有何可笑?”
格尔芬觉得自己被阿玛小看了。
“你要是有本事说的动纳兰,就尽管去。”索额图把笑脸一收,阴险道,“最好是你报国、他殉国!”
“儿现在就跟阿玛您一起入宫,向皇上请求出战——”
“来人,给本官好好看着二公子!”索额图叫来几个下人,又对格尔芬警示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建功立业……”
*
密林深处,沈宛和师傅宋应星对弈于中庭。
“观棋不语知天下。”宋应星放下手中黑子,“康熙皇帝打吴三桂,战术有错在二:清军不敢过长江、清军挂帅之人难负重任。故而这一初阵,清军必败。”
“师父的人,还探到别的情报没有?像是朱三太子……”
“皇上不会管朱三太子的真假,只会在将其抓获之后杀无赦。这样一样,就相当于是让部分心怀‘反清复明’的信仰之人,失去了心中的支柱一般,能够极大地瓦解前明王朝暗处的不安分势力。”
“师父,朱三太子熟悉皇宫环境,万一他里应外合想要刺杀康熙皇帝怎么办?有没有可能得逞?”
“这就难说了,怕是在当下的环境当中,康熙皇帝对自己身边的内侍、近臣、嫔妃……也难辨忠奸善恶,多疑必招祸,不疑必送命,唯有保持清醒,才能不被自己的心魔所左右。”
沈宛小蹙眉,“皇宫戒备森严,康熙皇帝就算是要排查‘朱三太子’安插的细作,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吧?还来得及吗?”
“御婵,你想错了。”宋应星纠正道,“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一个帝王所面对的——关于人性和智慧的考验。康熙皇帝不但要治国、更要顾家啊!”
沈宛想到:
纳兰公子定是不会置康熙皇帝于不顾,不管是军政大事还是关乎皇上个人安危的内宫之患,他都会心甘情愿地陪伴康熙皇帝一并度过。
作为陪臣,为康熙皇帝出谋划策,是尽臣子的本分;作为同龄之友,为兄弟义气两肋插刀是义不容辞;作为天子足下的奴才,不计代价为天子尽忠,是背负和履行责任。
只是……公子你可知道,于时局于私人,于大义于感情,你的宛卿都在担心你、挂念你,她只想你安然无恙。
“师傅,换做以前,我一定会什么都不顾地潜入皇宫去看看。”沈宛情绪略伤略平,“可是现在,我却似水静流,不想以身涉险去刺探自己想知道的情报。”
“就好像……生活在皇宫里面的天子和天子身边的近臣,都跟我无关一样。”
瞧见宋应星脸上“本就无关”的表情,沈宛的脸上浮出一丝难言的苦笑。
她喃喃道:“改朝换代之事,我经历过,还怕什么江山易主?战乱流离,我早已不知道爹娘是谁,还怕什么骨肉分离?只要是自己还活着、师傅你还活着、自己所在乎之人还活着……就好。”
“御婵,你心中是不是装着一个想去见的人?”宋应星的态度格外开明,“世道动荡,易分难聚,你要是想着他,就去见他吧!”
【注1】题长法和截搭题,含义和样题,见第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