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的头受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温热的血顺着眼角流过脸颊,触目惊心。姬婴用手抹了一把,看着自己染红的手,悲从中来。
城楼上俯视一切的宜阳府官兵早就注意到了姬婴一行人,他们以为灾民已经不受控制,纷纷准备好了箭羽。
眼看江逸臣的兄弟们要跟灾民们动起手来,姬婴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站在马队和灾民中间,张开双臂大声喊:“住手!都住手!都不要动!”
双方因为姬婴突然的疯狂而有暂时的停歇,大家都在注视着这个比灾民还瘦的三品大员。
姬婴走到灾民中间,说:“在下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流离失所被迫逃难的百姓,他们跟你们一样,拉家带口,漫无目的。姬婴也是贫苦出身,最初安身于破庙之中,后来跟恩师辗转于河南河北之间,寒窗苦读十几年,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报效国家,为黎民社稷办些实事。姬婴漂泊半生,行端坐正,但求无愧于心。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不相信我!”
姬婴抱起了一个约莫刚会走的小孩子,声音转为温和:“我知道,乡亲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乡亲们也想想,如果朝廷真的抛弃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派燕王殿下来?还要派小怀王来、派姬婴来?今天我姬婴就告诉大家,我等但有命在,必定会给大家一个安定的日子!”
“你……你拿什么保证?”有人问。
姬婴将孩子放下,回到马队里,向周瑀深施一礼:“燕王殿下,臣姬婴求尚方宝剑,叩城门,救百姓!”
周瑀刚毅的神色为之动容。他解下背在身上的尚方宝剑,递给姬婴。姬婴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宝剑,磕了个头,走向宜阳城门。
抬头可见的城门,姬婴走得艰难,但每一步都踏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坎上。灾民们让出来的狭窄的小路上,温度在慢慢上升。
姬婴似乎听见有人哭泣,却没有在别人的脸上看见泪水,相反的,她的脸上有热乎乎的液体在混合着她的汗水流淌。她并不悲伤,但这样的路,她再也不想遇见了。
姬婴站在城门口,对着上面的军士们大喊:“本官三品龙图阁大学士姬婴,奉陛下之命前来赈灾,现有尚方宝剑在此。敢问城上将军是谁,过来回话。”
随即有个浑厚的声音回答:“末将柴广云,奉命驻守城门,听候姬大人差遣!”
“柴将军,请问城中有多少存粮?多少闲置房舍?军中多少帐篷、棉被?”
“敢问姬大人,以后所遇城镇,都会尽力安置灾民吗?”
“当然!”
柴广云抱了个拳,说:“末将等候大人多时了!我宜阳虽不富庶,但也盼望着能为灾民出微薄之力,奈何前任钦差大臣不许城镇接收灾民,故末将不知如何进退。我宜阳能供给城下大约十万百姓半月口粮,安排房舍三百间、帐篷一万套,还有六十多位郎中。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末将就能马上准备妥当!”
姬婴的泪已经控制不住了。若论忠志热血,大周上下,并非她姬婴一人有,放眼四野,哪个不是英雄!姬婴撩衣下拜,说:“姬婴替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谢柴将军救命之恩!”
柴广云深回一礼,下令:“开城门!列队!乡亲们,开饭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流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经久不衰。
柴广云领着军士们,带着热腾腾的馒头和米粥出了城。一千多个士兵把吃的挨个送到老百姓面前去,老百姓就着泪,把热粥一口一口吞进肚子。
周瑀和江逸臣他们早就丢下了马匹,跟着士兵送饭。
妙裁也按耐不住,她从马车里下来,走到那些生病的老人和孩子身边,为他们看病开药。妙裁把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感受他的体温,然后亲自熬药喂给他喝。待小孩子喝完药,妙裁要来一碗米粥,让孩子的母亲慢慢喂给孩子。昏睡了两天的孩子终于醒了,孩子的母亲高兴地又哭又笑。
姬婴没了力气,靠着马车轮一动不动。伤口还在流血,一直隐隐作痛。她的半张脸浸在血水和汗水中,显得妖冶可怖。刚刚用石头砸姬婴头的那个孩子怯怯地看了姬婴半晌,最后在父母的鼓励下,给姬婴递过来一碗米粥。
姬婴现在吃不下东西。她撑起上身,扯出个笑来,说:“我不饿,好孩子,你吃。”
孩子低着头说:“我刚刚……用石头……”
“没关系,”姬婴用袖子擦擦自己的脸,“不疼了。”
江逸臣走过来,接过孩子端过来的粥,对孩子说:“你眼前的这位壮士刀枪不入,就算流了血也能‘哔’地一下愈合。你放心去吃饭,我来看着她。”
孩子将信将疑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