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八月,桂子飘香,庆祥嫂子亲手酿的桂花酒,醉透了长安街的每个角落。正值休沐,爱酒爱诗爱字画的关探花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从官署出来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去吉祥胡同买酒喝。
可是这次,他并没有买到酒。
庆祥嫂子家的门口已经被左邻右舍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沉重。被拥在里面的庆祥嫂子正哭得死去活来,因为她的身边,躺着她那身上带着一个刺目的血洞的丈夫。
吴庆祥是被元帅就地正法的,罪名是通敌。
吴庆祥世代都在吉祥胡同住,以酿酒为业,他家的酒因为醇香清冽,被称为吴家老酒,远近驰名。只是最近两年,邻居们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原因是前年初朝廷对北狄用兵,征用壮丁服兵役,吴庆祥就在秦军中当了兵。
吴庆祥参了军,庆祥嫂子没办法,只好独自打理酿酒的生意。不过嫂子是个勤快聪明的妇人,短短两年时间,大家就只知庆祥嫂子的桂花酒,不知吴家老酒了。
而参了军的吴庆祥也不甘落后,他因为办事聪明勤快,很快被上司看中,在秦军中担任侍卫长,不可谓不风光。
可惜的是,此时的秦军统领史大宁因为草菅人命、冒领军功而被燕王斩杀,其父原兵部尚书史华春接替了秦军统领之职。
虽说老实巴交的吴庆祥没有参与史大宁的屠村案,躲过了流放之劫,但原来的秦军旧部尤其是有军衔的将领,绝大部分被分配到了其他的军营中。吴庆祥就被分配给了蜀军,做了帐前侍卫。
就算从军过程坎坷,但大家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实实在在安安分分的平头百姓,为什么会因为通敌罪而被杀呢?
看着庆祥嫂子悲痛欲绝的哭号,关磊想,这件事恐怕不简单,他要给人们一个交代。
但是,就在他转身要回御史台翻看最近各部递交的表奏的时候,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扣在肩膀上的手厚重有力,让关磊觉得陌生。他转过头来,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从没有说过话的禁军大统领屈绍。
关磊在朝中行走了好几年了,却从没有机会和这位大统领说过一句话。当然了,禁军直接受陛下管辖,轮不到御史台说三道四,再者说,两个人一个文一个武,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但关磊就算再惊讶,出于礼貌,也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屈绍微笑着回礼,说:“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探花郎。难道关大人也爱喝桂花酒?”
“正是,好些日子没喝到,正馋的难受,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屈绍说:“今天这桂花酒是喝不上了,不过状元堂的状元红也是一绝,醇厚幽香,不如我们一起去试试?”
关磊虽心里想着吴庆祥的案子,但并不急在一时,大统领盛情邀请,哪敢推脱,当下告了一声“叨扰”,陪着屈绍去了状元堂。
状元堂虽比不得当风馆富贵雅致,却位于街市正中央,四通八达。屈绍和关磊就选了一个临街的雅间落座。
关磊心中埋着乱七八糟的事,脸上不自觉地表露出来。屈绍却并没有介意,反而替关磊斟了一杯酒。
“探花郎有心事?”屈绍问。
关磊不愿撒谎,如实回答:“扫了大统领雅兴,关某对不住,只是……”
关磊还没说完,屈绍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截住了关磊的话。屈绍说:“大人的疑虑,屈某明白。吴庆祥世代在长安谋生,每天除了酿酒做买卖,也没做过什么其他的事,‘通敌’一事,没有动机。就算吴庆祥真的被人收买,窃取军队机密,这么大的罪过,应该是由元帅查清事实之后,向兵部报备,再经兵部调查批准,斩首示众。但是这次,既没有兵部报备,又不是当众斩杀,所以,其中一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