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争执,伦理之乱。
颜面扫地的一幕被杜府的众人看在眼里。
当然还包括那些站在城楼下的黑甲军士。
进退两难之下,杜敬同默然地回过头望了望那些身后的家眷下人们。
他希望能找到一个人,用蛮力将陈玉柳拖拽出来。
于是……
这位杜家长子的目光开始缓缓游弋。
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主家的眼神,仆从们哪里敢迎上去,纷纷低下了头,躲避着审视。
或是望向自己脚尖,或是向后退缩了几步,躲在他人的身后,又或是干脆直接瘫倒在地,装作晕厥。
万一被点中行此苦差事,那可惨了。
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过今晚。
那可是下手不长眼的大夫人!
方才在宅院内拿起簪子便朝王老二身上狠狠扎下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谁敢去!
杜敬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便在此时……
啪!
一阵轻轻地皮鞭声音划破了夜色与沉默,停在人群末尾的那辆破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越过冰冷的石板,也越过缩成一团的人群。
杜敬同理所当然将目光望向了人群后的那辆破马车。
他略带希冀地看着那辆马车。
一旁的杜康也微微侧身,极为企盼望着那辆马车。
就连一直占据上风的陈玉柳,此刻也有些紧张地望着那辆马车。
他们静静地望着那辆马车。
伴随着一阵车轮止住的嘎吱声音,马车极为干脆利落地停在了众人之前。
停在了城门洞之下。
“少爷。”
“小心。”
老许跳下马车,掀开门帘,朝着车厢内轻轻地嘱咐一句。
众人越发沉默,越发平静。
但内心却越发不平静。
因为……
杜凉缓缓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由于对这位杜府的私生子实在知之甚少,但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表现得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理所当然,没有人能够无视少年的声音。
杜凉站在那辆华贵的马车前……
没有作声。
只是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了杜敬同。
尽管是自己的大哥,但少年的眼中却只有平静,没有恭谦与敬畏。
可奇怪的是……
反倒是诸如谦卑这般的反常情绪出现在了对方的身上。
像是告状一般,杜敬同先声夺人,急忙开口道:“三弟。”
“父亲身体有恙,这马车……”
“是大嫂应得的。”
杜凉平静且认真地打断道。
话音未落,杜敬同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三弟……”
“你……”
“你再说一遍?”
他不可置信道。
像是在重复着一件笃定的事情,杜凉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大嫂乃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
“一夜之间却被我杜家连累,成了流放的囚徒。”
“本就是我杜家亏欠得多,一辆马车而已,给大嫂乘坐,也是应该的。”
说话的功夫,少年却已经将目光转向了马车里的陈玉柳。
释然且歉意地笑了笑。
事情出乎意料地反转了。
本以为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少爷必然会把自己毫不留情地赶下马车,结果却竟然站在了自己这边,陈玉柳心中不由地对杜凉多了几分喜欢。
“弟弟真是懂事。”
“那就这么说定啦。”
中年妇人脸上的紧张神色化作了轻松与快意。
“呵。”
对着某人冷哼一声之后,马车帘也顺势轻放了下来。
有了这一位的发话,陈玉柳越发有恃无恐。
谁也没有想到明明是兄弟三人,可却在此同室操戈。
“大哥。”
“你要是嫌麻烦,就把老家伙送到我的马车上。”
“老许,来帮忙”
杜凉朝着老许努了努嘴,极为随意道。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随意。
杜康一步跨过,挡在了老许的身前。
“杜凉!”
“父亲身体本就羸弱,怎能乘坐如此颠簸的马车?”
“此去巂州,岂不是死于舟车劳顿?”
他一脸愤怒地望着少年。
便在此刻……
杜凉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头。
望向兄长的目光里,多了些不耐烦与厌恶。
一大一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杜康。”
“咱们是叛贼,是罪囚……”
“所以!”
“苟活就要有苟活的样子。”
“生死有命,懂吗?”
杜凉平静且认真地说道:“你可真了不起呢……”
“你道德,你清高……”
“我实在想不明白……”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你带着那些金吾卫闯我宅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杀死?”
“你捅破我身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能活着站在你面前?”
“你站在那些寒刀之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自己拼一条活路?”
“要不是我,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杜康的脸上展现了复杂的神色。
他开始揶揄,开始推搪,开始沉默不语。
锃!
一阵冰冷的出鞘声音骤然惊起。
寒刀已经被少年紧握在了手里。
冰冷的刀锋便指向了火光下城楼上的那道身影。
“想要马车啊?”
“行呐!”
“我这里……”
“没有。”
“问赵子安去要。”
杜凉面目狰狞,勃然大怒道:“去啊!”
沉默。
还是沉默。
回答少年的只有沉默。
杜康兄弟二人像是被什么定身在原地,不敢动作,不敢作声,更不敢抬头与少年对视。
“听着。”
“嫌马车破落可以走着去巂州。”
“没有人逼你们的。”
杜凉认真且平静地说道。
说话的功夫,仆人老许已经将杜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送进了那辆破落马车里。
被言语震慑住的杜敬同没有丝毫反抗,似乎有些过分乖巧。
众人再次体会到了少年的霸道与森然。
眼神中没有怨恨,只有敬畏。
明明是一个私生子,明明是见不得光的身份,但此刻似乎仿佛成了整个杜家的主心骨。
被怒斥的杜家兄弟二人终究没有与一位明德门守将对话的勇气,默默地找了其他的马车,匆匆钻了进去。
他们可不敢像杜凉一样,对着当朝四品将军唇枪舌战,更遑论呼来喝去。
手中的寒刀已经入鞘。
在老许的护送下,杜凉并没有回到马车里,而是登上了城楼。
因为……
有个人在那里已经等待了自己很久。
事情还没有结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