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赵子安的命令,杜家的众人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静地呆在城楼下等待。
静静地看着那对主仆登上城楼。
毕竟随时都有叛军来袭的危险,毕竟是天下雄城长安的大门,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资格来到这里。
可似乎是已经得到了嘱咐,杜凉与老许登楼的过程极为顺畅,并没有任何一名黑甲军士阻拦。
顺着台阶而上之后,主仆二人便朝着指挥所走去。
指挥所的门口,一位魁梧的身影赫然静静地站立。
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迎接。
“杜公子。”
“略备薄酒,方才多有得罪。”
借着火把的微光已经望见了来人,赵子安极为诚恳地拱了拱手。
是在致歉。
不论是在崇仁坊的私宅里,还是在杜府里,杜凉与这位明德门的守将的关系看起来似乎有点势同水火,剑拔弩张。
起码在那些外人眼中是这样的。
行至指挥所的门前,杜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善意的微笑。
眼中哪里还有方才的冰冷杀气。
“赵将军。”
“方才多有得罪的是我才对。”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请。”
“请。”
赵子安也不矫情,短暂的寒暄过后,便将主仆二人迎进了门。
往日议事的厅堂此刻已经变成了如酒楼般的雅间。
有屏风,有佳肴,有美酒,还有伺候的美婢。
显然是早已经准备好的。
席间有三座。
杜凉与赵子安很快便落了座。
仆人老许却并没有领情的意思,依旧平静沉默地站在少年的身后。
“赵将军。”
“非常时期,军机重地,豢养女婢乃是重罪。”
“还是把人请出去吧。”
杜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女婢。
女婢急忙低下了头,躲避着对视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尖。
心中有些慌乱之下,更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赵子安当然清楚……
今晚并不是请酒赔罪这么简单。
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
女婢如蒙大赦,朝着门外落荒而逃。
“杜公子……”
“赵某有一事不明,可否解惑?”
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子安已经斟满了酒,一脸诚恳地望着少年。
由于今夜受了极重的伤势,杜凉并不能饮酒。
他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罢了罢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转而将茶水倒满了酒杯。
“赵将军说的是那辆马车吧。”
“唔……”
沉吟了片刻,杜凉的眉头皱得极紧,可随即又极为释然道:“此去巂州……”
“路途多舛,我想赵将军应该明白。”
“少不了有个你死我活,不过是些虚虚实实的障眼法罢了。”
“替死鬼?”
赵子安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突然有些失声道:“你胆大包天!”
“竟敢让汉东郡公陈叔达的女儿当替死鬼?”
当心中的猜测被证实的那一刻,便是诸如赵子安,也不由地对眼前少年的肆无忌惮感到了头皮发麻。
柿子也得挑软的捏啊!
这家伙怎么硬挑硬茬子?
“你是故意的。”
“你知道半路一定会遭遇截杀!”
“所以……”
“所以想把陈玉柳的性命当作诱饵?”
赵子安越说越激动,甚至于到最后杯里的酒水被颤抖的手洒得一身。
见着对方一个堂堂四品将军竟然如此失态,杜凉不由地鄙夷了两眼。
“赵将军……”
“此言差矣。”
他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摊开了双手:“我可没逼大嫂上那辆马车。”
“是她自己去的。”
“其实本来我想将人劝下来的,但我看着大嫂如此笃定的姿态……”
“想想就算了……”
“毕竟我们杜家,大嫂说一不二呢。”
赵子安可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连一名先天境的宗师都能被暗算至死,这对主仆竟然没做手脚,怎么可能!
当真天大的笑话。
怔怔地望着少年这副明明是在阴阳怪气但却极为平静的无辜姿态,他不禁有些咂舌。
“杜凉,你到底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往马车上洒了点香水。”
香水?
赵子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明悟了过来。
这东西对那些大宅里的妇人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正当二人相默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疾呼。
“报!”
“将军!”
“城外七十里地,有一队骑兵正在赶来。”
“天太黑,雾气太大,暂时分不清敌我。”
话音未落,杜凉的平静脸色突然垮了下来,变得有些难看。
手中茶水还未饮,便立刻放下酒杯,站起了身,准备离去。
赵子安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二人及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是冲着我来的。来不及细说,赵子安……”
“帮我留意一个人。”
“何人?”
“玄武门守将常何。”
“什么?此人乃是陛下心腹,我刻意接近未免……”
“不!他是秦王李世民的人。”
“什么?”
赵子安的脸色骤然剧变。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噩耗般,整个人彻底楞在了原地。
一股可怕的寒意从这位明德门守将的背脊油然而生。
木门被打开,冷冽的冷风吹入。
赵子安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主仆二人早已消失在了眼前。
“怎么会这样……”
“秦王殿下。”
“居然是秦王殿下。”
这位明德门的守将不禁对着夜空喃喃自语了起来。
本想借着今夜细细谋划,与赵子安相商两年之后的破局事宜,但那队突如其来的骑兵给了杜凉极大的压力。
离开!
必须立刻离开长安城!
早日到达庆州,早日见到李世民,便早日多一分安全。
眨眼间的功夫,主仆二人已经回到了破马车上。
“上车。”
“出城。”
伴随着少年的一声冰冷的令下,那些杜家的老小们哪里敢有半点不从,纷纷三五成群地上了马车。
动作整齐且干脆。
更听不见一句埋怨又或是不满。
这位可是胆敢朝着二少爷拔刀的人,又何况自己这些小虾米?
轰隆隆!
巨大的城门在阵阵门轴摩擦的声音中缓缓开启……
车轮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排成一字型如龙蛇般向官道独行而去。
尤其是那辆极为豪华的双匹马车,坐镇车队中央。
呈现出一种被拱卫的姿态。
与之相反的是……
一辆驽马拉着的破马车依旧默默地跟随在最后。
低调且不起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