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图腾 第九章 俯瞰大地春色(2 / 2)

荧惑 九方阁鹉言 4065 字 2022-07-12

悠扬的笛声从高山上传来,草地上的霜雪退了一层,放眼一望,四周满是大草原的味道。

青衣少年步伐加快,他怕晚了,这里的草长满了,守归就不在了。不过一想到守归,他的步伐又慢了,他还是不想看见它。停下脚步,坐在台阶上望身下一望,那草木的模样汇聚在一起,成了一张人脸。

那是奢香夫人。

光影下,全是她的身影。

少年起身,望着大地沉默地行了一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行礼,但他就是弯腰了,行了那庄重的一礼。

收回目光,少年反身攀登着山路。这条路途很长,一转眼,却又很短,日正,他到了冬山,一看,全是大雪的模样。

站在原地刑渊不知想了些什么,步行到了侧峰,看着大石头旁的两座梁桥。一座精致的熊桥,一座摇晃的铁索。

阳光从小青山的山腰处照射下来,一片明晃晃的光明留在了雪地上,青衣少年席地而坐,抓了把雪,尝了尝那苦涩的味道。

甜了;泉水甜了。

执着瓜瓢饮了一口,体悟着那清爽的甘甜他那麻木的小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分笑容,一笑,他看起来稚嫩了许多,干净白嫩得有了些许面首的模样。

搓了搓手,少年静坐霜雪中,准备了一番动作,在眼前烧着一壶水。水气升腾,暖着少年的身子,慢慢地,水也热了。

荒野之地,孤身一人。

大雪纷飞,一壶热水。

提着水壶将之放到一旁,那底下的柴火被他烧成了一段一段的黑色焦炭。少年理了理木炭,饮了一口热水,炽热的汤药顺着喉咙滑下,心底一热,四肢百骸慢慢得暖了,心却慢慢地凉了。

饮完一壶热水,留下那最后一杯,青衣少年看着眼前的桥索,它还是那样,凄凉,陡峭,那铁架子的脊梁更是弯得厉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滚落下去,连着桥索,再也不见。

靠着石头少年身形慵懒,摇晃着手中的器皿,那温热了些的热水上漂浮着几片从天降落的晶莹雪花,在水面上倒映出了一轮明晃晃的太阳,不刺眼,看起来还挺温和。

看着另一边的熊桥刑渊不说话,他要等。

等到斗转星移,等到白昼撕开夜幕再次君临天下,他要等到它。

不说话,少年将杯中的太阳一饮而下,沉默地等待着。

一身蓑衣,一张斗笠,他是刑渊,盼着月色,只为等那只大白熊,那只说要守归的,笨狗熊。刑渊一笑,无端的笛子一吹,后山,大雪纷飞。

但是这九月的风,在此时却是凉得有些刻意了。

云雾飘渺,后山,泉涧。

坐在岩石之上,守归动了动耳朵,听着笛声有些烦躁,伸出手在雪山前扒拉了一下,大片大片的雪块掉落下来,陷进松软的雪层,一脚踩下去十分踏实,有颗粒感。

就着初阳,淡黄色的光晕倾斜下来,守归挠了挠脑袋,一步走一步抖,白色的霜雪从身上滑落,露出一身棕黑色的皮毛。

低着头,守归情绪低落,感受着远方吹来的风它微眯上眼睛,那深邃的眼眸有些浑浊,看起来像是一碗加了烂泥的污浊水流,却没有杂质。

坐在雪地上,守归轻慢地呼吸着,看着那温馨却严寒的金蝉它一动不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有些失魂,整个身子都在飘。

取了些雪在手掌里揉搓,它在想,它来自哪里,将要去往何方。

天暗了些,守归慢腾腾起身,转身在身后的雪山上挥了挥厚实的熊掌,薄雪被风吹散,里面显露出一片宽大的空间;是个深邃的窟窿。

这窟窿不大不小,刚好是守归可以填满的模样。

看着树洞里的装饰守归呆了呆,楞在门口,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身后的月光被它的身躯遮挡,只有丝丝缕缕侥幸逃出包围,落在了它的身侧一角。很暗。很踏实。

看着眼前的树洞守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似是欣慰,似是在伤怀,手掌在眼前轻轻拂过,泪光中眼前似是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守归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眼前的环境漆黑一片,像是晕开的浓墨,厚厚得叠加在一起。它什么都看不见,眼珠子在里面扫来扫去,不知在捕捉什么。守归想了想,却想不明白,倒是这里的环境让它感到熟悉,每一个手掌,每一个脚掌都很熟悉,熟悉到它能亲切地呼喊出每一个部位的名字。

这是房梁,这是床,这是桌子这是窗……守归摸黑数着,兀地有些难受,动了动有些泛白的耳朵,身子往前钻了钻。

尽管外边不冷,但屋内的温度却怎么都比外边暖和,像是一轮无形的太阳,散布开一股股暖流,慵懒得像是春天。

——不过它好久没在春天待过了。

守归不自然地挠了挠屁股,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的事情它偏要想,纠结地坐在原地,拍了拍脑袋,有些心烦。守归不想了,拍了拍脑袋动身,把背后的雪抖掉,身子往洞里塞了塞,待填满眼前的空隙后它回身用雪封住身后的洞口。

暗了,树洞里暗得最后的几缕月光都没了。

守归伸出手在眼前拍了拍,就着记忆在墙壁上摸索了一番,熟练地点燃了那支悬挂着的蜡烛。看着眼前的火苗守归伸出手呵护了一番,火苗摇摆着烧了起来,守归傻傻地一笑,坐在了地面上,盯着那心心念念的火光。

在星火之下守归看清了屋内的陈设;不对,它们都被装蜂蜜的容器遮挡住了。

就着那细微的光亮,守归打量了一阵,眼前满满当当的全是这些,一罐一罐的蜜看起来并无两样,但那浅白色的色泽在火光之下的变化却稍显不同,有的晶莹了些,有的浓郁了些,有的沉淀下来,在瓶底堆积。走到这些瓶瓶罐罐中间,守归熟练地掂量着它们的重量,随后用力地在封口上打了一个巴掌,待闻到一阵蜜香后方才罢手。

晃了晃手里的蜂蜜,守归没想着吃,火光明暗不断,那蜜的色泽也在慢慢变化,像是在挥发,慢慢得黯淡,失去了原先的品质。

守归神情不变,慢慢地把它再次封上了。

闷。它守归憋着气,眉头一皱,看起来有些难受,匆忙回身把封口打开,吹了一阵冬风,没觉得冷,重新把树洞的窟窿遮上,身上厚厚的毛发凌乱了些,却莫名得亲切。

这外边才是它的家。

它就应该守着些什么,这样心里才踏实。

守归拍了拍肚子,乐呵呵得,不觉间泪水滑下了面容,流淌到雪地上,却凝结成了霜。

今天是上弦月,不亮,却哀伤。

月……

守归挠了挠屁股,它想广寒宫了。都说广寒宫冷,却又不知道到底有多冷,皇帝们常把皇宫留个位置,让失宠的妃子进去住一阵,待想起她的好了再接回来,据说太监们管那叫冷宫。也不知道这冷宫和广寒宫哪个更冷,哪个更寒。

大白熊动了动耳朵,那后山的笛声不厌其烦,又在它的耳边绕来绕去,每次它一吹自己的毛发就蔫了,雪块大片大片地砸下来,没见得冷,也不见得痛,却非将它和那雪地弄成一个颜色,这还有什么显眼的?

守归把雪一丢,刚好压在适才流出的霜上,它把屁股往旁边一挪,吃了几个雪团,伸出手挠了挠耳朵,那笛子吹得太丧了,没爹没娘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哭,弄得自己这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开心了。

大白熊有些幽怨,起来在雪地上走了走,一圈圈绕着,等到心情好些方才停下了脚步,打量着眼前熟悉的环境。

那是一棵树,树秃了,枝叶生巴巴地杵着,一地一地的雪把树根全埋上了;攀附着形状埋得。

这夏天的树在冬天不抗冻。

守归剔了剔牙,却什么都剔不出来,走到了那树下抬头往上看了看,却看到了老朋友,不对,应该说是合法夫妻。

大狗熊笑了,抖了抖身子,精神焕发,毛发乌黑亮丽,看着那在树上晃荡的大黄蜂窝搓了搓手掌,也不着急动手,就在那猥琐地笑着,吸引注意力。

从前与刑渊一道时,它便解释过。这偷蜂蜜偷蜂蜜,蜜蜂不在偷什么蜜!蜜蜂家一年产这么多蜜它们吃得完吗?所以那蜜总归是要到自己手上的,不若提前去取,惹上一点“事故”,那蜜到手里也是食之无味,非要折腾一下,留几个包,这才是兴事!

守归舒展着筋骨,月下干净的雪色上没留下什么痕迹,但它等了许久,歪着脑袋也不见蜜蜂们出来,安安静静的,整个蜂窝都在脑袋顶上悬着,好似唾手可得。

大白熊失望地瞥了几眼那树杈间的蜂窝,失去了动力,躺在雪地上,在浮雪之上留下了一个硕大的棕熊身影。它已经忘了它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好像它在,那蜜蜂就永远不会走,现在它能想起最久远的事情,就是被蜜蜂叮了一头的包,而他在雪地里傻兮兮地吃着蜜。

那时不管它的家离得有多远,它和蜂蜜的距离都不会变。它们那一片的山势复杂,一片丛林几株树,山涧连着山涧,还时不时搬家,每次找蜂窝都要找半天。

现在……这里只有一地的霜雪,出了家门口就是这,到了这蜂蜜还没了。这样“采”到的蜜那还叫偷吗,得是明抢了!

守归不明白,它以为它什么都明白,现在它却什么都不明白!

它困了,一身的疲惫。这大雪天,它这只棕熊活该睡觉,非出来乱跑什么……

不过冬天来了,你就这么走了吗。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也该走了。

我还要守归吗……

我应该等谁……

狗熊在雪地里睡成一只猪,不远处的刑渊枯等了一日春秋,闭上了眼睛,茶壶里飘出缕缕青烟。

这次,他也守归。

等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