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公正比拼一次(2 / 2)

中宫 番茄荔枝饭 4676 字 2022-07-17

年轻人的盛宴,真好。

年节过,便是边疆战事大胜,除战场折损将士外,骁勇大将军虞文武重伤而归,半只手臂只做简单处理险些报废,帝后亲至丞相府,倾尽医力,得以保全,两年之内,不可再以右手过度持剑。

至光庆十二年五月,中宫皇后嫡子魏子珏分封府邸,定靖王为号,至此,大魏所有皇子均已出宫定府别住。

同年六月,魏离召四位皇子共同进宫,父子再度重聚。

四人同跪乾明殿里,大殿寂静无声,已经半个时辰了,魏离依旧没有露面。

魏子策有些不耐烦了,腿麻了,针扎一样,旁边正好就是魏子凌,这让他非常不自在。

魏子善身为长子,跪在最前边,面色沉静,身形沉稳。

“大哥,父皇让我们立即进宫来,自己却在皇母后那里,让咱们跪在这里,还要等多久啊?”魏子策忍不住,挪动身子让双腿能释放出来一些。

魏子善没回头,只是清冷的回答:“四弟,父皇的吩咐自然有父皇的用意,你好好跪着,不要乱动,也不要随意说话。”

魏子策皱眉,看一眼同样垂眸冷漠跪着的魏子凌,以及虽然难受却依旧默默忍受的魏子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连年纪最小的最得宠的魏子珏也没有区别对待,一样跪在这里,他若反而怨声载道倒是显得矫情了。

这些天倒是有风声传出来,说魏离有意要册立太子了,不晓得是真是假,若消息准确,那么此番前来,想必便是要说这个。

魏子策捏紧拳头,咬了咬嘴唇,魏离属意的太子人选不言而喻,定是魏子珏,不管这些年五弟的功课成绩如何,魏离都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魏子珏的喜爱。

有个有权势得恩宠的母后真好,什么也不用做,皇位就能直接被送到自己的手上。

小时候魏子策虽然也说过长大后想当将军的话,可真看见凯旋将士们鲜血淋漓的惨状后,魏子策已经动摇了。

连虞文武那样的身手都重伤而归,战场凶险,九死一生,绝不是说说而已,更何况。。。脱离皇宫后,京城里灯红酒绿的生活实在让魏子策流连忘返,权势诱惑,早已经让他也生了要争一争皇位的念头。

现在别看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魏子策才不信大哥那么聪明的人会想不到这一点。

每个人的心里,肯定都或多或少藏着自己的心思。

又跪了会儿,魏离才从身后的殿门进来,路过四个儿子中间,走到最上方的龙椅坐下。

魏子善最先磕头,后边三人才跟着一起磕头喊父皇,魏离的目光扫过他们,深吸一口气,让他们抬起头来。

去凤羽宫,其实是魏离还想再去听听看虞澜清的态度,若是她愿意,子珏的名字可以直接放置到勤政为民匾额之后,将来就算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也绝不会导致混乱局面。

可虞澜清的一句话,又让魏离看到了别样的潜在危险。

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将来子珏登基,他的哥哥们,服吗?

论治国才学,恐怕就连藏书阁的文小哥都比魏子珏强上许多,论武功建树,虞磊更是这一代孩子里的佼佼者,若不能心悦诚服,那么背后必生反骨。

皇陵里被囚禁了一辈子的先帝的那些儿子们,难道不是教训么?

至少这一次,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也让大魏的所有臣子们,都看到这一幕,也只有这样,坐上宝座的新皇,才会是被所有人认可接受的,魏离呕心沥血十数年铺下的坚实根基,才会一代一代更加稳固的传承下去。

这些事,魏离并不是自己想不到,他自己不愿意去想,就只是自私的想着,他和清儿的儿子一定是最好的,最有资格成为他的继承人的。

虞澜清当头一棒让他醒过神来,这是皇位,不是简单的家族家产的继承,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选继承人,更是为大魏江山选下一任的君主,理智和感性上,理智必须占据绝对的上风。

“今日让你们来,是朕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魏离沉吟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魏子珏的脸上,停顿片刻收回,“子珏也已经分封府邸,你们的人生,也进入了另外一个全新的阶段,京城繁华,朕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希望繁华似锦的世界里,你们能够保持初心,不让自己迷失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

灯红酒绿的世界,参杂了太多权势利益的诱惑,一步错便是步步错,走错了路,想再走回来,那就太难了,魏离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只能先把该说的话都说到位,让他们心中有个警钟长鸣。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分了府邸后,再见面便要自称儿臣,既是父子,也是君臣,君臣在前,父子在后,真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时,便是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的时候了。

“你们也知道,当年朕坐上这个座位的时候,京城有过尸山血海的三个月,大魏朝堂混乱不堪,朕登基的前几年,山匪流寇不断,水贼水盗横行,奸臣暗害,朝纲动荡,贵族托大,妄图架空皇权,只为谋求自己的利益,那是大魏最难熬的时候,你们的皇祖父,留下一堆资本腐蚀的烂摊子给朕,朕用了十年的时间,平外患,定内忧,方有你们如今看见的大魏盛世,这盛世来之不易,是忠臣良将与朕齐心协力共同开创出来的,为此,朕亲临过战场,也用过不少狠毒手段,更身不由己数年意难平,这个位置。。。”魏离拍了拍龙椅的把手,细数一遍这十数年的作为,短短几句寥寥语言便能概括,可当年的路如何艰难走过,只有当初一同经历过的人能够体会,他这一瞬间突然好恍惚,仿佛上一刻自己还在接受百官朝拜,入主乾明殿,听高呼万岁,而这一刻,下方跪着的,已经是他的儿子们了,“这个位置,不仅仅是权利的巅峰,不仅仅是生杀夺予的大权,更是大魏百年基业传承的重担,你们很幸运,如今的大魏,已经挺过了艰难的时候,国力强盛,外盟稳定,是最好的时候,真希望,身为皇子的你们,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谨记,你们是血亲兄弟,是手足至亲,只有你们拧成一股绳,大魏才会是无坚不摧的,朕的兄弟们,就没有做到这一点,否则。。。朕也不会过得这般辛苦。”

若没有夺位之争,当年的朝堂上皇子们迅速接手打压,哪里还会出那么的事情。

“无论身处何位,朕希望你们永远记住这一天,记住你们一同跪在这里,听朕的教诲的这一天。”魏离看向每个人的脸,肃然道,“记住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大魏的将来,需要你们携手共创,明白吗?”

魏子善眼中光芒流转,他听明白魏离的意思,将来无论谁坐上了宝座,他都希望剩下的皇子能够真心实意的辅佐,共同在朝政上管理好大魏。

“父皇放心,儿臣身为兄长,定会以身作则,替父皇分忧。”魏子善抬手作揖。

随后,魏子凌也拜下身来:“儿臣谨记。”

魏子策撇他一眼,冷哼一声,也和魏子珏一并应承,不是他瞧不上魏子凌,只是他现在跪在这里,不过是魏离不想扯破脸皮两人面子难堪罢了,皇位的事和谁都能有些关系,和魏子凌,断不会有任何的关系。

他自小脱离这个圈子,已经太久太久了,朝堂中盘横交错的所有势力里,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只有一个裎王的空头衔,没有任何的支持者,往后想做一个实权亲王都费劲。

所以魏子策已经连为难魏子凌的兴趣都没有了,他现在满门心思落在魏离的这番话上,看来传闻是真,今日魏离的确是要谈太子之事。

“那么,这场公平的比试,便从今天开始吧。”魏离长叹一口气,沉默半响后,终于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来。

魏子善楞了一下,抬头看向魏离:“父皇这是何意?”

“太子之位,自先帝骤然离世后引发数年动乱为缘故,前朝官员们记得,朕同样也记得,东宫册立,乃是国本,朕思来想去,你们都是优秀的孩子,朕一人之言便直接定下,未免有些过于武断,所以朕给你们每个人都在朝堂上安排了差事,职位都不高,也会随时进行调度调整,好让你们更加深入的了解大魏官场的整体,更是让你们自己去体会这些体系里还有什么不足之处,你们每个月都要向朕交一份报告,想写什么便写什么,等过几年,再来定太子人选,人人平等,都有机会,好好干吧。”魏离说得轻描淡写,可下方跪着的几人,心中掀起的波澜却各有不同。

说完这些,魏离起身离开,留下他们独自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几家欢喜几家愁,便不是魏离管得到的了。

魏子策最是兴奋,嘴角的笑意根本就藏不住,魏离这样决定的确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想着若是真定下了魏子珏,这小子不出两年,肯定捅出许多篓子,担当大局上,魏子珏还是缺少火候,到时候怂恿言官进言,太子之位定会有所动摇。

可魏离却说,人人平等,都有机会,那不就是给他们时间和空间发挥么?父皇到底是老了,等到时候,谁在官场上的口碑呼声最好最高,那肯定就是东宫太子的最佳人选!

而在公子哥们的帮派里混迹,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魏子策洋洋得意之时,魏子善却只觉得心惊得很,手心细密的汗珠从方才开始就在不停地往外冒。

魏离先说了自己这十数年来的政治建树,魏子善自小崇拜父皇,这些事迹自然是熟烂于心,且不止一次的以自己的心智手段去代入当时场景,想看自己如何化解。

可很多次,魏子善都发现自己会走到死胡同里。

父皇的决断果敢,杀伐入定,敢想敢做的手段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而当年新登基的魏离,也不过将将二十出头罢了。

这样的一代君主,绝不会是把这些当成自己的功勋炫耀给他们听,因为他无须炫耀,大魏的历史,抹不去这一段的精彩,那么不是炫耀,就只能是警告了。

哪怕如今的魏离已经快及四十,那也永远是他们不可能越过的高山,魏离提出这个方案,核心要点只有一个,那便是‘兄弟之情’,历代君主,最忌讳的事情便是不在其位却谋其政,魏离让他们去感受大魏的官场体系,是锻炼他们的心智,更是用心去看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的官场运作下,自己身处高位所看见的,和蹲下身段看见的有什么不同,这是学习和经验,这是将来要永远记在心头的所谓民生,绝不是要他们招揽势力为自己所用!

而魏离这样明白的把话说给他们听,更是自信有绝对的力量可以控制住他们所有人,君王的眼睛。。。无处不在。

不要走错了路。

不要迷失了眼。

不要在权利角逐里忘记了初心。

这是机会,更是测试。

魏子善捏紧了拳头,他头脑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做,从哪里开始去做了。

公平,何为公平?

比试,如何比试?

在没有把魏离的话和用意琢磨透彻之前,魏子善是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因为他输不起,他可以输掉太子之位,却永远不能输掉魏离对自己的期许。

走出乾明殿的时候,魏子善看着魏子策欢愉又轻快的步伐,长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四弟,想必根本没有理解到魏离真正的用意,是以还能笑得出声来。

他扶着门框,好半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孤独又威仪立于正殿中心位置的龙椅,身边的魏子珏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大哥哥,咱们也走了吧,二哥和四哥已经快瞧不见了。”

魏子善这才回过神来,对魏子珏柔和笑笑,伸手牵上魏子珏的手,颔首迈步:“今日南翟先生布得功课有些难,想来你定还没懂,我与你一同回府,再讲与你听。”

魏子珏眼睛立马放了光:“有大哥哥在就好了,先生讲得太晦涩,好几个字我都还没认得。”

若是没魏子善,他可要挨不少手板子。

魏子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两人并肩走远。

而站在乾明殿转角处沉默看着神色迥异的各个皇子脸色的诏安,也因为魏子善和魏子珏的离开湮没身影在阴影角落处,消失不见。

风吹过空荡的回廊,毫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