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意没在程锦栖的别墅多待,爬树回到了自家的老别墅。
程锦栖很早就搬出了别墅,那里属于程锦栖的气息很淡。
如今那里只有他们的回忆,可只有江晚意自己,回忆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早离开。
因为他一直分心胡思乱想,爬树的时候没注意,把手划出了一个小口子也没发现,直到看到手机上的血痕,江晚意才发现自己的手受伤了。
他愣愣地看着掌心的伤口,竟一时没觉得疼。
江晚意是十分娇气的一个人,程锦栖一直把江晚意捧在手心,若是程锦栖在,就是江晚意手上扎了一个针尖大的伤口,也是天大的事。
可此时程锦栖不在,江晚意只是随意吹了吹掌心的伤口,便不再管它了。
他又蜷缩回了床上,明明肚子饥饿,却不想吃东西。
准确地说,不是程锦栖做的鱼片粥,江晚意什么都不想吃。
他拿着手机,指尖在微信好友列表上来回滑动,看着一个个陌生的昵称和头像,在成百上千的微信好友里,竟找不出一个想联系的人。
江晚意第一次觉得孤单。
好像不联系程锦栖,不和程锦栖粘在一起,江晚意的人生就没什么意思。
连认识一些新鲜朋友,看看乐子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江晚意几次点进和程锦栖的聊天界面,又退出来,到底没有发过去一句话。
他退出微信,又点开通讯录,跟微信不同,江晚意的通讯录只有几个人,除了家人、黎醒、苗淼、程锦栖就没什么人了。
看着显得十分空荡的通讯录,江晚意扔下手机,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大脑放空,仿佛生活除了呼吸,就没什么事可以干。
日头慢慢倾斜,黄昏过去,黑夜来临。
江晚意躺在黑暗的房间里,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他从恍惚中惊醒,慢吞吞地坐起来,离开了老别墅,开车去了市区。
他想吃鱼片粥。
程锦栖不给他做,他就自己去吃。
不过是鱼片粥,除了程锦栖,多的是人会做。
江晚意垂眸,脸上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低气压。
他找了一家高级餐厅,进去只要了一碗鱼片粥。
服务人员见江晚意漂亮的脸阴沉一片,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离开,去了另一桌服务。
若是此时江晚意回头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架子后面,坐着的人正是程锦栖。
程锦栖在挂断了江晚意的电话后,一直在注意江晚意的位置,江晚意一到市区,程锦栖立刻开车跟在了后面。
他跟着江晚意一起进了餐厅,绕过前厅走到角落,跟江晚意一样,只点了一碗鱼片粥。
服务人员很快端着鱼片粥上来,鱼片粥刚刚放到江晚意面前,江晚意就皱了眉。
哪怕这鱼片粥看着精致好看,可江晚意一闻味道,就知道这和程锦栖做的不一样。
江晚意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鱼片粥,脸上是十足的嫌弃,又有些犹豫。
不过是一碗鱼片粥而已,程锦栖做的总不会比专业大厨做的还好吃吧?
江晚意这么想着,还是拿起勺子,只舀了一点点,缓缓放入口中。
粥一入口,江晚意立刻抽出纸巾将口中的粥吐掉了。
难吃。
无论是气味还是味道,都不如程锦栖做的。
江晚意盯着那碗粥,直到粥上的热气消失,粥的表面凝结了一层油花也没有再动一口。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坐了快一个多小时才起身离开。
江晚意离开后,程锦栖立刻跟上,在他的桌子上,也摆着一碗一口没动的鱼片粥。
程锦栖清楚,这家餐厅的鱼片粥并不难吃,但江晚意显然不喜欢,这个认知让程锦栖饱受折磨的心好受了不少。
他悄悄跟在江晚意身后,一路走进一家超市。
江晚意决定自己做鱼片粥,外面的不好吃,程锦栖不给他做,他就自己做。
只是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晚意,连做鱼片粥要用什么鱼都不知道,他来到生鲜区,忍受着空气中的腥气,随便指了一条又大又肥的鱼。
因为江晚意什么要求都没有说,服务人员也没给他杀鱼,直接把鱼称好,放进了装水的袋子里递给江晚意。
那条鱼很大,袋子里又装了水,鱼在水里很不老实,时不时地甩动尾巴,里面的水溅到江晚意的手上,他双眉紧皱,已经飞快放弃了亲自做鱼片粥的打算,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这条鱼扔掉。
正在这时,有人突然叫了江晚意的名字。
“江晚意?”
江晚意此时心情不好,本不想理会,只是那人叫了一遍又一遍,江晚意这才沉着脸回头,看向那人:
“怎么?”
在江晚意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他们推着购物车,叫住江晚意的男人是比较高的那个。
高个男人一身肌肉,满身堆砌着名牌logo,一看就是那种经常出入健身房的类型,在他身边依偎着一个人,若不是喉结突出,江晚意差点没看出那是个男人。
那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嘴上抹着艳丽的口红,见江晚意看过来,立刻满脸敌意,双手紧紧搂着高个男人的手臂。
高个男人见江晚意回头,脸上闪过惊艳和贪婪,惊喜说道:
“真是你啊,江晚意,大学毕业后一直没再见过你。”
说着他又看了眼江晚意手里拎着的鱼,语气里有些不怀好意:
“你怎么自己出来买鱼?你的金主呢?他不是向来宠你吗?怎么舍得让你自己出来?”
金主?
江晚意歪头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高个男人口中说的金主是指程锦栖。
这是江晚意上大学后的恶作剧之一,若不是此时被人提起,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只是看着这个男人,江晚意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他不客气地问道:
“你谁?”
男人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气愤,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自以为帅气的笑了笑,笑得十分油腻,还故意压低嗓音说话,恶心的江晚意本就阴沉的脸色越来越差。
“江晚意,你把我忘了?也是,大学时你的追求者太多,不记得我也很正常,知道你被人包了以后,想包你的人也很多,可惜你一直在一棵树上吊死,谁也不考虑……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跟你那个金主分开了吧?”
高个男人说到这里,挺了挺胸膛,说道:
“不如你考虑考虑我?我也挺有钱的,包你足够了。”
江晚意嗤笑一声,正想将手里的胖鱼甩到高个男人的脸上,突然余光看到一抹身影,动作一顿。
他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右耳的红宝石耳钉,阴沉的脸色渐渐缓和,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程锦栖在跟踪他,程锦栖在偷看他,程锦栖不知道跟在他身后多久了。
江晚意一想到这些,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像是兴奋又像是某种特别的情绪。
他侧了下身体,让程锦栖能够看得更清楚,然后上前一步,拉近了和高个男人的距离。
“你追过我吗?”江晚意问道。
高个男人的确追求过江晚意,还是江晚意那群他自己都记不住的追求者里面,十分狂热的一个。
可惜江晚意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甚至连他的长相和名字都记不住。
江晚意向来是高高在上的,除了程锦栖,很少会给其他人多余的眼神。
他越是这样,高个男人越想得到他。
直到高个男人从别处听说江晚意其实是被程锦栖包养的。
哪怕这样,高个男人依旧想要得到江晚意,只是这种渴望在以为江晚意是被包养之后,掺杂了许多鄙视和看不起。
对他不理不睬的江晚意,不过是一个被人包养的玩意儿,一个花钱就能买到的玩意儿。
此时这个玩意儿被他的金主抛弃了,他也有机会得到这个玩意儿了。
高个男人兴奋到呼吸加重,他看着向他靠近的江晚意,恨不得给江晚意看他银行卡里的余额来证明自己有钱。
在江晚意问他话之后,高个男人下意识地回答:
“追过,我……”
突然,依偎在他身边的人扯了扯他的手臂。
高个男人猛地回神,及时改了话语:
“我追你?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要包养你!”
江晚意虽然在跟高个男人说话,但余光一直在注意程锦栖所在的地方。
他将手搭在高个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倾身靠近,轻笑道:
“是吗?你很有钱吗?”
高个男人立刻要给江晚意展示自己的存款余额,突然觉得头上一凉,满是腥气的水顺着他的头顶流下来,紧接着一条活鱼砸到他的脸上,鱼尾啪啪在他脸上甩了两下又掉在地上。
程锦栖站在高个男人身后,比他还高出不少,手里正拎着已经空掉的塑料袋。
说工作忙的程锦栖,说没时间给江晚意做鱼片粥的程锦栖,跟在江晚意后面,也买了一条鱼。
江晚意看了眼掉在地上还活蹦乱跳的鱼,抬起手,把手里拎着的鱼递了上去,说道:
“锦栖,我手疼。”
程锦栖神色平静,半点不像刚用鱼砸了人的模样。
他定定地看着江晚意,到底是走到江晚意面前,接过了江晚意手里的鱼,说道:
“你买错了,鱼片粥不能用这种鱼,刺多,会腥。”
江晚意没问程锦栖为什么跟踪他,为什么骗他说忙,他只是微微弯眸,眸光清澈明亮,像把程锦栖看透。
“是吗?那就炖了它。”江晚意不以为意。
他又摊开掌心,给程锦栖看他掌心的伤口,那伤口因为刚刚一直拎着装鱼的袋子,有点渗血。
程锦栖一看到伤口,瞳孔骤缩,一把扯过江晚意的手腕,凑近细看,仿佛那小小的伤口有多么严重一般。
“怎么弄得?”
江晚意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撒娇:
“爬树的时候刮伤的。”
程锦栖声音冷凝:
“我让人把树砍了。”
江晚意不乐意了:
“怪树做什么?怪你。”
程锦栖转身背对着江晚意,微微下蹲,说道:
“嗯,怪我。”
江晚意顺势趴到程锦栖的背上,让程锦栖把他背了起来。
程锦栖背着江晚意去重新买鱼,从程锦栖出现,高个男人就被彻底忽略。
此时见程锦栖和江晚意要走,高个男人一抹脸上的水,后知后觉的大吼道:
“江晚意!你们这就想走?你们……”
程锦栖冷冷回眸,精准叫出高个男人的名字。
“洪城电子,赵明。”
高个男人一愣,说道:
“你认识我?”
程锦栖未答,只是背着江晚意离开。
叫赵明的高个男人不知道,他的一时犯浑,会给他们家惹来多大的麻烦。
程锦栖带着江晚意又新买了鱼。
回去的路上,江晚意不肯坐车,程锦栖便一直背着他走在路边。
江晚意故意晃动小腿,程锦栖轻轻抓住江晚意的小腿,依旧走得很稳。
偶尔有路人投递过来奇怪的目光,两个人却谁都不在乎。
江晚意把脸颊埋在程锦栖的颈窝,低头咬了一口。
他用的力气不小,在程锦栖的颈窝咬出一圈崭新的牙印。
程锦栖身体一僵,又缓缓放松。
江晚意用指尖描着那圈牙印,终于问道:
“程锦栖。”
“你不忙了?”
程锦栖轻叹一口气。
“不忙了。”
“不跟别人去吃饭了?”江晚意又问。
“不跟。”程锦栖说道。
江晚意看着那圈牙印,睫毛轻颤了一下,声音低了不少。
“那……还要保持距离吗?”
程锦栖垂眸:
“要。”
江晚意一挺腰,要从程锦栖身上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
“是吗?那你放我下来。”
程锦栖双手背在身后,紧紧勾着江晚意的腿,声音微哑:
“今天暂停,从明天开始保持距离。”
江晚意轻哼一声,又趴回程锦栖的肩膀上,脸颊重新埋进程锦栖的颈窝,说话时热气都喷洒在程锦栖的皮肤上,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程锦栖。”
“嗯。”程锦栖应道。
“我讨厌同性恋。”江晚意说。
“嗯。”程锦栖依旧应着。
江晚意停顿了许久,久到程锦栖以为江晚意睡着了,江晚意才出声,声音很小,话语漂浮在夜风里,很快被吹散了。
“但我不讨厌你。”
“程锦栖,你能不能……不喜欢我?”
程锦栖脚步沉稳,背着江晚意走在小路上,声音坚定。
“我不能。”
从这里到程锦栖的家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江晚意不想坐车,程锦栖就一路背着他回去,走一小时,两小时,早晚会走到。
就像江晚意对他们关系的否定。
今天不接受,明天不接受,总有一天会接受。
从江晚意救了程锦栖那一天起,他们就注定了一辈子纠缠不休。
不仅仅是朋友,也不仅仅是喜欢和爱,而是唯一。
生命里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