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掀开她的衣服,看肩膀上的疤痕:“这是子弹疤痕,你受过伤,疼吗?”
沈菀转过头去。
方随以为她不太想回答,笑了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方随不是一般人,她十六岁出来工作,混迹各行各业,最后跟着一个刺青师傅学起了刺青,五年学成之后就离开了师傅,自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刺青铺子,曾经扎哭过混道的大哥,也把向往星城大海的文艺青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沈菀后背的子弹疤痕,她见了,没觉得吃惊。
“要不,就纹一朵,单数才显得特殊,两个就缺少那个意思了。”
沈菀:“可以,那就肩膀纹,腰就不纹了。”
“对对,听我的没错的,等夏天了你也可以穿吊带裙子露出肩膀也好看。放心交给我,我的技术可是一流的。”
方随絮絮叨叨着:“过程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要是哪儿不舒服记得喊停,我一投入就想立刻完成,可能注意不到你的感觉。”
“好,没事,你纹吧。”
……
沈菀在方随的店里待到了晚上九点钟,才完成刺青。
方随拿手机拍了她肩上的蔷薇花递给她看,说:“不大不小,正好遮掉你的疤痕,你看看,是不是看不出来了?”
一朵淡色的蔷薇花栩栩如生,沈菀也就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说了声:“辛苦你了。”
她刚才疼的额头都渗出了汗,这会烟瘾来了,她想抽烟,拿过钱夹子,拿出一盒烟,浅浅咬着烟蒂,抬眸看方随,说:“请问多少钱?”
“你不用付钱了,温老板已经给了钱了,我跟你说下注意事项,不要酗酒不要吃海鲜,头几天刚伤口不要碰水,也不要洗它,不然会影响颜色,而且不好恢复,注意清淡饮食,早睡早起。”
方随倒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拍了拍手,活动肩膀,说:“时间不早了,沈小姐,那我就不送你了,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上联系我,二十四小时随时为你服务。”
“好,早点休息,那我先走了。”
“好的,再见。”
沈菀回到沈家老宅有点晚,看到爷爷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说:“爷爷,您怎么还没睡?”
老爷子回头看着她:“爷爷睡不着,沈菀你过来,爷爷和你聊聊天。”
沈菀提起裙摆便走到老爷子身边坐下,“怎么了?”
“你那个男朋友是不是吹了?”老爷子一个月前就让沈菀带男朋友回来了,那个男人亲都亲她了,还被人家拍到照片发上网了,都一个月了,还没来家里,老爷子没见到人,心里不踏实。
而沈菀很少提她男朋友,也有点古怪。
老爷子本来就没什么事,在家里闲的慌,想东想西的,说到底始终记挂沈菀的终身大事。
假如她男朋友要是家里条件差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人品好,性格好,对沈菀好,沈菀也喜欢,老爷子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沈菀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老爷子眼神敏锐捕捉到她不太自然的眼神,小心追问:“是不是吵架了?”
沈菀轻轻摇头,心尖发紧。
“那是怎么了?沈菀你跟爷爷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菀勉强笑着:“爷爷,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你的笑不真诚,沈菀,你不会撒谎,跟爷爷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爸爸也知道了你男朋友,对他不满意?给你施加压力了?”
“……”
看她这样子,老爷子顿时有底了,骂了一句:“你爸这混小子,有钱了,做的事也原来越混账了,是不是嫌弃你男朋友了?你把情况跟爷爷说,爷爷给你撑腰。”
沈菀眼睛都红了,猛地站起来朝楼上跑去,进了房间就锁上门,跑进浴室里洗脸,水是冷的,寒冷彻骨。
她耳边依稀响起陆齐修那天在医院说的话,一遍遍回想,她每每想起来就呼吸不过来,他明明是喜欢她呀,为什么要分手。
那些话,听起来太伤人了。
她好想见他,就算他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她还是惦记他。
他说忘了他,那告诉她要怎么忘?
隐忍一个多月的情绪在这会如大坝决堤,他说算了就算了,凭什么?
凭什么主动撩拨她的是他,说散了也是他。
沈菀脱了衣服,转过身看到肩膀的炽热如火焰的蔷薇花,今天刚刺上,皮肤周围都是红的,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打开微信界面,在联系人里找到陆齐修的微信,把照片发了过去,顺便问了一句。
好看吗?
等十几分钟,他并没有回复。
沈菀不知道他是不是不看微信还是看了也不回复。
她有点置气,又发了一段话过去。
我不是找你复合,只是让你看一下这朵花,以后不是你的了。
可下一秒,她撤回了。
不舍得。
沈菀觉得自己这举动真的幼稚,却同时深感无力,她无法向对待周若南那样对待和陆齐修,她这会毫无勇气把陆齐修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
她只能喝酒,趁着醉意上头,来了勇气,拿手机给陆齐修打电话,接通后那边没声音,可有呼吸声,她知道,他在听呢,就是不说话。
她哭着说:“我今天去纹身了,你想不想看?我发给你看了哦,陆齐修,你理理我。”
陆齐修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是她,他想不接,可手指不受大脑控制,滑了接听键。
她哭的肝肠寸断,带着哭腔:“你都一个月不理我了,你理理我,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我想听你声音……”
陆齐修坐在车里,目光悠远盯着远处看,山峦隐在无边的夜色中,他在山里,周围寂静无声,北国的月光惨淡挂在天际,映衬他此时的心情。
他张了张嘴,嘴角勾着,还是不说话。
沈菀真的喝多了,得不到他的回应,执拗道:“你不理我,我也要说,我好想你。”
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趁着酒劲,一股脑全发泄出来。
“沈菀。”他到底回应了,“你喝酒了。”
等到了他的回应,沈菀开心笑,“嗯,我喝了。”
“别喝了,喝酒伤身。”
沈菀说:“你好冷淡,既然知道喝酒伤身,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呢?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我听了很难过。”
……
车窗摇下,陆齐修沉默无言以对。
冷风灌进来,雪花飘进来,落在他眉毛上,眼睫毛、还有冰冷的嘴唇上,化成了水。
晚上的雪越下越大,他的车陷在雪地里,夜晚山里不好开车,尤其下着雪,他在赶时间,想把这批物资尽快运输到目的地,尽快赚钱还齐欠沈菀的钱,他太心急了,错判了天气情况。
他不是第一次开夜车,还是因为心急差点出了事故。
这种雪天,他联系了救援车,可救援车说明天早上才能到,大晚上的谁也不敢轻易在山里开车,容易出事故。
他只能等到天亮,等救援车过来。
沈菀还在问他:“最后一次问你,你还要不要我?”
他差点脱口而出要啊,怎么会不要,她是他要带回家的媳妇,怎么会不要,可他不能因为自己自私,拖累她,甚至危及她的生命。
跟着他,她不会有安宁的生活,那他宁可放手,再难也要放手。
所以他说:“对不起,沈菀。”
沈菀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这三个字,似乎天生注定辜负,几分钟沉默后,她说好,以后不再联系。
忙音传来,陆齐修把手机扔在副驾上。
山里风声四起,北国的风仿佛永远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