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什么惩罚?”笛安不想违规,但他确实很好奇这位温盈伯爵一般会用什么手段来惩罚人?断手?断脚?挖眼睛?处死?
“处死?”波克瞪大眼睛“哪会有这么恐怖!你想多了就算你是故意闯进去,也不会杀了你的。”
“那你怎么吓成这样?”笛安问,“到底是什么惩罚?”
波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伯爵大人说如果男人敢擅闯女厕所和女浴室,就让我们真的变女人以后想去就去!”
“嘶”笛安倒抽了一口凉气果然好可怕!
不过这个惩罚的完成难度是不是有点高?
笛安想了想又说:“其实这句话有没有可能并不是真正的惩罚而是一种威胁?”
“绝对不是威胁!”波克道“伯爵大人说这是惩罚,就一定是惩罚,她做得到的!那可是伯爵大人呀!”
凡是知道温盈伯爵过往战绩的人都绝不会怀疑从她嘴巴里说的任何一句话。波克是个侍者平时最擅长的就是油嘴滑舌因此讨好了不少客人与他闲聊这些客人有的是新居民有的是从王都来的要么听说过温盈的威风要么则亲眼见过波克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了温盈的厉害,对她更是敬佩万分。
但既然提到了如此恐怖的惩罚,两个人便忍不住讨论起了可行性。
“可是她怎么会惩罚我们啊?逼我们穿女装?”
“不会这么简单伯爵大人说了是要我们真的变成女人,那就不会随便用女装糊弄过去!”
波克和笛安同时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又缓缓抬起头,对视:“啊!!!”
“是不是要割掉?”
“不要讲得那么恐怖!是阉掉!”
“阉掉这个说法难道就不恐怖吗?”波克越说越觉得这猜测是真,他捂着脸往下扯,惊恐地说:“要是阉掉了,那就不是男人了,这里又没有给阉人用的厕所,那把我们放进女厕所也很正常……啊!”
“那万一阉掉以后不让我们上厕所呢?”笛安惊骇地说,“阉掉了,虽然不是男人,但也不是女人呀!”
“啊!”
“啊!!!”
两个人绝望地惊叫了半天,仿佛自己已经被割掉了。过了一会儿,笛安冷静下来,摇摇头说:“不对,要是我们进了女厕所和女浴室才有可能被阉掉,如果我们不进去,那就不会被阉掉了,对吧?”
波克点点头。
两人转头看了看那块写着“女”字的牌子,如同见到洪水猛兽一般惊叫着逃走了。不过两人也没有逃得太远,逃回158号房间,就赶紧冲进去并立刻关上了门。波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啪”地拍在了笛安身上,“兄弟,你会不会认字?”经过一番阉人谈话后,波克开始和笛安称兄道弟了。
笛安接住这本小册子看了眼封面,封面写着“满月领守则”几个字。
“这本书你一定要通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里面都写得明明白白。”波克教育他,“虽然伯爵大人宽容仁爱,但也划了几道不能触犯的线,虽然我觉得你不是会做错事的人,但还是学习一下比较安全。”
“那你呢?”笛安反问,“这本书送给我,你怎么办?”
“我早就背下来了!”波克是个半文盲,但多亏他记忆很好,又很会和人攀关系,央求识字的人给他将这本满月领守则的内容念了几遍,随后将这些文字全部背诵下来。温盈写的满月领守则并不复杂,都是用大白话讲的简单规则,分门别类说得非常清楚,根据延伸记忆就能全文背诵,至少,记住几条绝对不能触发的封地律法还是很容易的。
“我一定好好看这本书。”笛安紧紧握住波克的手,“谢谢。”
然后笛安终于用稀少的应酬知识想起来他理应请波克吃顿饭或者喝杯酒,于是他在想到的瞬间当即向波克提出。
“不用了,别在外面吃饭,浪费钱。”波克带着笛安回到二号楼入口,这里有一个大厅,摆着很多桌椅,当时刚进来笛安就很想问这个大厅是用来干什么的,可惜波克先去房间了。现在波克又带他过来,想起刚才波克的话,笛安当即自己猜到了:
“这里是不是餐厅?”
“你说对了。”波克点头,“每天早上6点到8点,每天下午4点到晚上7点,这里都会提供食物。”
“还提供食物?”笛安惊讶地问,“该不会也是免费的吧?”
波克得意地一笑,点点头。
笛安惊讶地问:“这也是伯爵大人的命令?”
“对。”波克指着周围说道,“当初在建房子时伯爵大人就已经提前说了要留出一个餐厅,所以入口才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餐厅,每栋楼都会有一个餐厅,定期定时提供食物。而且,刚刚我说的时间仅仅是提供食物的时间,意思是在这个区间内就算所有人把食物吃完了,他们也会继续补充,分别补充到上午8点和下午7点,然后再给2个小时的时间进食,然后才会开始赶人、打扫卫生。”
“包住,给被褥,给这么多生活用品……竟然还包早餐和晚餐?”即便是笛安这个从未上过班的人也知道要提供这么大的福利需要多少钱。他不知道现在满月集市挣到的钱够不够满月领运营,但他知道,很多有钱人就算赚了10000个金币也不一定肯给身边的仆人多一个子。
“真是了不起的领主。”笛安真心实意地称赞着那位不曾谋面的温盈伯爵。
“对了,你的被子和床垫如果弄脏了或是撕烂了想换,可以到这个000房间去找楼管,花一点钱就可以修理或者换新。如果你有别的需要的基础生活用品也可以直接在这里买。”波克解释,“第一次是免费送的,以后就得花钱了。”
“我明白,哪能免费更换呢?那岂不是会有很多人来白拿。”笛安表示理解。虽然要花钱去买,但是拿着证明身份的钥匙到楼管这里购物,买东西用的钱都是成本价,比外面卖的便宜得多,而且不是烂东西。关于宿舍待遇,在满月领守则的其中一个章节专门列出,并强调,这么好待遇的宿舍只有在本地东门商业街工作的人可以住,因为只有这里才是受温盈亲自管辖的。每个店铺分配定额人数,如果想多安排人进入宿舍,那么即使是官方店铺也得掏钱了,这个钱正是从店铺利润里来。
“反正你好奇的事情,满月领守则里全都有记载,你好好看完它,自然知道我们还有多少好处。”波克把钥匙递还给笛安,“好了我回去了。”
“我也要去协理院登记住处,跟你一起出门,等等。”笛安转身关上门,将钥匙穿进绳子里,往脖子上一挂,跟着波克跑了出去。
……
高塔。
迪拉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满月领守则,他左手翻页,右手指缝里则夹着一片片竖长的书签,隔一会儿就插一根书签,直到将整本小册子翻完。然后他带着插满白书签的小册子来到温盈面前,大声说:“温盈大人!我有几件事情想要禀报!”
温盈合拢文件:“你说吧。”虽然她忙着看这些底下送上来的报告书,但如果有人要同她对话,她一定会把对话放在第一位,因为对话更有效率,而且能让这些人专程来找她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既然是紧急的,就应该排在第一位。
迪拉把白刺猬奉送到温盈面前。
“怎么有这么多书签?”温盈随意地翻了翻,发现所有插书签的那一页都有用笔标记的段落。
她将小册子合上,平静地问:“你对我写的这几条规则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迪拉说,“我只是想要问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写。”
“温盈大人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克伦司插嘴,“你何必追究呢?”
“我问温盈大人,您就不用代言了吧?”迪拉看了他一眼。以前刚被扣留的时候迪拉对温盈还有点恐惧,连带着对克伦司也有些畏惧,经常在两人面前表现得过于礼貌。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温盈和克伦司的性格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冷漠难相处,便渐渐打消了那种畏惧感,到现在更是敢据理力争了。
“那些书签插的地方都是我认为有问题的。”迪拉道,“冒昧地说一句,我个人认为温盈大人您写了太多不应该出现在这本守则上的内容。”
“迪拉!”克伦司站起来。
“现在是我和她谈。”迪拉伸手按住克伦司,却按了个空。克伦司赶紧自己坐下,伪装成迪拉还没碰到他他就已经跌坐的假象。迪拉冷冷看着他:“你别跟我装了,我知道你是个幽灵,我不会把你当成怪物。”克伦司虽然时时刻刻注重细节,但总有走神的时候,想发现他不是人一点都不难,迪拉只是以前懒得揭穿而已,现在克伦司想打断他的话,他便毫不犹豫地戳了克伦司的痛脚。
克伦司却依旧不想让迪拉与温盈对峙,他仍要开口,却被人阻止。这一次克伦司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因为阻止他的人不是迪拉而是温盈。
既然迪拉想谈,温盈也想谈,那他自然不必再做这个讨人厌的搅事精了。
但温盈则认为克伦司仅仅是坐在沙发上不开口还不够:“你出去吧。”
克伦司一愣,随即果断从沙发上起身。他朝外走的时候路过了迪拉,十分同情地递过去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在他之前,塔灵已经开窗户飘出去了,绝不用温盈多一句嘴。
迪拉原本信心满满,见温盈是这样的态度也不由得心虚起来。当然,迪拉认为,他之所以心虚并非是认为自己立身不正,而是担心温盈与他争辩时若争辩不过极有可能恼羞成怒把他剁了。
“你不用如此紧张。”温盈淡淡笑道,“叫他们出去,只是怕你口舌失据,丢人现眼。现在只有我在,无论你说错什么,我都不会把你的样子告诉别人。”
口舌失据、丢人现眼、说错……
辩论还没开始,已经盖章他争辩必输?
迪拉不服气,争胜之心熊熊燃烧,当即抛却了恐惧之心,开口说道:“既然温盈大人您有信心,我就不再拐着弯和您说话了。恕我直言,您这一整章都不应该写,如果当初您写完这本满月领守则先给我审核一遍,就不会有这种错误了,不过,现在派人将满月领守则召回,修改完毕后再重新印刷发放,应该还来得及。”
他边说边来到温盈面前,亲自翻开了第一张书签所卡的位置,请温盈低头检查。
“我还以为你是请我删除段落,原来是叫我删章节,胆子不小嘛。”温盈笑吟吟按住那一页,“哦,是东门商业街工作福利的这一章,我觉得我写得很好啊,介绍本领地的福利,让大家对我们更有归属感,不是好事?很多主管都来找我,诉苦说人手不足,现在有了这本守则,就不怕没人知道,不怕没人来了。”
酒香也怕巷子深,有这么好的福利,自然应该散布得全天下都知道。
有什么问题?
温盈不以为然,将那页翻过。
但迪拉非常坚决地按住小册子,将那页纸又翻了回去:“请听我说。”
“我当然知道您为了维持这些工人的福利放弃了多少利益,在满月领名下的店铺工作,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都非常好,给宿舍包住还包用水包吃等条件都令人心折,尤其是所有官方店铺必须保证每一个店员都能住宿舍,都会让人向往……但这些条件是没必要写的,尤其没必要写在守则里。”
迪拉认为,满月领守则是给所有人看的东西,员工福利不值得专门列出一章。
“协理院会将工作福利告知每一个去找工作的人,您吩咐了他们就会照办。”迪拉说,“删了这一章吧。”
“我这章内容又不是只写给那些工人看的。”温盈背着手说,“主管也可以看呀。如果不给他们一条准绳,他们就不知道如何做事,说不定还会自作主张想要替我省钱。我用得着他们省钱吗?我要钱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员工们用心上班,好好招呼客人,不要拖我后腿。若是主管自行其是,克扣工资福利,逼员工自己出去找房子,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只有写在守则里让他们日日背诵,他们才不会犯法。”
写在守则里,才是满月领的规定,才属于满月领的律法,才有惩罚,才会让人敬畏。
有敬畏心,则有责任心,更能将稚子般的新居民们引导向善,避开那些种满毒荆棘的小路。
这才是温盈不肯退让一分的根据。
迪拉也通过观察发现了温盈的固执,他不再纠缠于这一点,点点头:“好,这些人才刚刚从奴隶的状态转变,确实需要有人教训,您说给他们一条准绳让他们照做,我认同。但是,”
但是……
迪拉说一句就被顶一句,有点烦了:“但是这些事情不需要写在守则里,您可以单独给他们写一本新的小册子,他们都是您忠心耿耿的仆人,绝不会不听话。”
温盈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笑了:“给那么多书干什么?写在守则里他们记得更清楚。这点小事也要单独写一本书,以后再有问题是不是还要再写?一本一本又一本,究竟哪本比较重要?还是本本都重要?搞来搞去只会让他们觉得麻烦,开始推脱。”与其将来一地鸡毛,不如从头解决矛盾。
“他们不会……”
“他们会。”温盈喝了两口茶,意有所指,“人是这样的。”
迪拉:“……”
迪拉终于暂停反驳,温盈便从摆在桌角的茶盘里取出一只镶金边的杯子,沏上本地红茶,摆在迪拉面前。她笑吟吟地询问迪拉要不要喝,但迪拉总觉得她这张笑脸属于暗藏杀机,不怀好意。
“谢谢。”迪拉不敢拒绝,双手捧起茶杯,然后捧着。
一口不喝。
“您写这一章的时候难道从没考虑过那些商人还有他们雇佣的员工的心情吗?”
“哦你还记得改我守则这事呢?”温盈好奇地问,“你难道还没发现你说服不了我吗?”
“温盈大人,”
“不想喝茶,可以吃点心嘛,王都那边雇的点心师傅手艺确实是好。”温盈拉开抽屉,拿出一碟小蛋糕。小蛋糕切成两根手指的宽度,抹上奶油,用裱花嘴挤出一朵朵双色小花,每个小花都用不同口味的果酱来点色,颜色极佳,一口一个,甜而不腻。甜点配上微苦的茶,确实令人动容
但是!不对!
迪拉是个有追求的管家公,义正言辞地说:“温盈大人,您也知道人心易变,这一章的内容足以让那些非官方的商人不满,他们雇佣的人若是看到这份守则也会认为待遇不公,除了我们雇佣的那些人以外,其他人迟早会不满的,到时候一定会爆发。”
温盈讥笑道:“爆发又如何?员工不上班,老板不开工?不开工那更好,不开工浪费我的地,按照我的合约我可以收回,想买我的地的人多得是,我的客户是整个金色大陆的人,缺这几个财主?”再过一阵,她的目标客户就不止一个金色大陆了,连鹿弥洛大陆的万万民众也会纳入她的辐射范围,争取多点开花。
现在不去争取那边的人,只不过是因为满月集市太小了,等她扩建完成,她会将埃蒙德拨给她的巨大封地全部建造为一座巨型城市。到那个时候……
“您随便他们生气?”迪拉惊讶地问,“难道您认为商人会畏惧您收回土地就乖乖的不闹事吗?”
“你是拿他们威胁我还是认为他们有资格威胁我?”温盈冷冷地看着他。
迪拉愣了一下,随即甩开凳子猛地站起:“不是!我绝对不是威胁您!我不敢!”
在温盈的淫威下,该怂还是得怂一怂。
“你站起来的样子特别高,显得更像是威胁了。”
于是迪拉又扑通坐下。
一起一落后,迪拉满肚子的勇气全泄光了,脸上只剩下心虚的表情。
这时,温盈却莞尔一笑:“我们打个赌吧,就算他们生气也没有用。”
迪拉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盈哂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她向迪拉伸出一只手,迪拉怔怔地看着她,在温盈的眼神鼓励下也伸出手来,两只手握了一起。随后温盈坦然说道:“如果我打赌输了,就给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我打赌赢了……”讲到这里,温盈的话戛然而止。
迪拉也不敢追问她若是自己输了会输掉什么,假如温盈真的说他输了就什么都没有,难道他还敢拒绝吗?还不如装聋作哑,事后若温盈高兴了,说不定会把这个赌约抛在脑后,或是看在他态度好的份上原谅他。迪拉本以为温盈和克伦司一样,根本没那么可怕,但经过今日短短交锋他才明白,往常温盈的温柔不过是假象而已,她并不是绵羊,仍旧是一头得罪不起的恶狼。
“咚咚。”有人敲门。
“进来。”温盈说。
克伦司手里握着个锤子,刚刚那个沉闷的敲门声就是他用锤子砸的。克伦司不好意思地来到两人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聊完了吗?”
温盈张开手臂抻了个懒腰:“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克伦司当即道,“只不过……今晚有一场花灯会,想问问你们两个有没有时间,不如,我请你们吃饭?”
“你请我们吃饭?”温盈笑了。
“这个吝啬鬼平时存了不少钱,肯定请得起。”迪拉也想和温盈修复关系,扭头对克伦司说,“我去。”
“那我也去。”温盈笑得更开心了,“我倒要看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东西。”
“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迪拉嘀咕着,跟随两人离开高塔。走出高塔后,温盈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并未更改面容,也没遮掩五官,反正旁边跟着克伦司和迪拉,整个满月集市都认得这两位大管家,自然也猜得到她的身份,遮住头都没用。
不过,就算温盈大喇喇在街上走,也没什么人看她。因为现在天已经黑了,出门前温盈看了一眼门旁边的大钟,时针指向了数字六。一到晚上六点,三个太阳就会离开金色大陆,黑夜马上就会到来。天黑了,路上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到远处三道人影,至多只有近处与他们擦肩的少数几人能注意到克伦司和迪拉的脸,认出他们。
认出他们的人也不会上前打扰,毕竟这些人依旧保留着对领主与领主狗腿子们的恐惧,即使满月集市很好,他们也依旧害怕领主这个身份。
街边有许多立柱,天一黑,就会有专人将点亮的灯笼挂上立柱。一个个灯笼照亮了街道,让拥挤的人群也不会感到畏缩害怕。更别提满月集市的道路全都铺上了石砖,走在这样的大路上,周围都是人与光,即便是夜里,任谁也会觉得安心。
看着众人的笑脸,温盈也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大家对我的成果还是很满意的嘛。”
“凡是来过满月集市的人,都说您比他们的领主更加英明。”迪拉吹捧道。
他刚刚与温盈顶嘴,还计较着要恢复关系这事。
温盈听了他的话,却不得意,只微微一笑道:“可惜凯米斯不在,若是他在,一定会反驳你。”
迪拉茫然不解。
克伦司低声道:“白天的时候,白金庭国王来过,对我们这里大肆批评。”
“哦!那家伙!”迪拉鼓足勇气挑高音调说,“真是只傲慢的金猪!”
天可怜见!
迪拉从前还是傍着凯米斯伯爵生活的人呢,即使被温盈俘虏也依旧对自己的领主忠心耿耿,现在居然为了修复与温盈的关系,竟敢连国王都诋毁起来了!迪拉在心中默默忏悔与惭愧,这种心虚感也从心底渐渐沿着血脉反刍到了脸上,慌张地说那句渎王发言时不敢看人的脸也不敢抬头看灯笼里的光,只能低着头看黑黝黝的街道,影子里的石砖。
“好了,可以了,我已经感受到你的努力,不用这样讨好我。”温盈说着说着便上手拍了拍迪拉的肩膀,然后又掐了掐迪拉的脸,“我以前就觉得你的脸蛋好像比别人的圆一些,但看你的体型分明又不胖,为什么会这样啊?”
克伦司在一旁替迪拉辩解:“这是娃娃脸,温盈大人,意思是说他的脸颊像是婴儿一样柔软圆润。”
“原来这个叫娃娃脸啊!”温盈笑眯眯地拿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又戳戳。
迪拉却很伤心,他怀疑温盈是因为他鼓足勇气说国王是金猪才嘲笑他脸圆,但他实在是不会骂人,刚刚在心里想了半天才琢磨出这个词的。他难过地低着头,等抬起头来才发现温盈和克伦司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了?”克伦司惊恐地问。
“我没事。”迪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
“如果你不是满脸都是眼泪,我会信你。”温盈说。
迪拉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才发现手背全都湿了。原来刚刚他居然难过地哭了,眼泪不断流出,但没有声音,他又陷入难过的情绪里,竟然没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唔。”他刚发出一个哭音,就迅速闭上嘴。迪拉正处于有自尊心的年纪,他可不想丢脸地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哇哇大哭。
但三人停下来不动的样子实在太诡异了,周围的人一定在看他们笑话吧?
迪拉慌张地偷看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对他视若无睹。
“不必管他们,这些人看不见你。”温盈说,“你到底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一个人无端端地突然哭泣,一定是因为想起了伤心事吧?但迪拉好像并没有经历什么难过的事,于是温盈智慧地推测出他必定是听说了家中出事,一直将秘密藏在心底,趁着天黑才彻底爆发!不错,她的队伍里多得是家里有事的人,她已经习惯了。
“我……没有。”迪拉为了止住眼泪,死死地憋着气,断断续续说话。
“胡说!你都哭成这个鬼样子了!”克伦司毫不留情地指出。
“没有。”迪拉回忆了一下自己流泪的原因,更觉得丢脸,抵死都不肯讲。可是温盈和克伦司更觉得他心中藏着悲惨的秘密,一人一句,轮流鞭笞,终于逼得迪拉不得不吐露心声,说出了他难过得哭出来的理由:他想和温盈修复关系,为了讨好她,便说了那句金猪,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攻击力的话了,可说了也是白说,温盈对他的做法并不满意,随后还说他脸圆,令他疑心温盈是不是因为那句金猪才特意这样嘲讽他?
等迪拉解释完毕,深深觉得他就是个无耻混蛋,讨好温盈的方式低级,连意志力都如此脆弱,说哭就哭,太丢人了!
克伦司无奈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温盈大人呢……”
迪拉怯怯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可笑。”
他预料到自己说了理由后会被嘲笑,可抬起头却没有见到两张讥讽的表情。克伦司是无奈,温盈则是淡然。她轻声说:“我与埃蒙德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你怎么评价他,与我无关,我不会为了他讥讽任何人。这种小事也不值得让我生气,所以我才会说你不必这样讨好我,因为我们之间并未有裂痕,因此你不需要修复什么。”
“温盈大人宽宏大量,怎么可能会跟你计较这些?”克伦司虽然不敢说有多么懂温盈,但他绝对相信温盈是一个好人。她不仅仅是“不坏”。温盈拯救众人的性命,将他死而复生,对那些活着的人也很好,宁肯不要利益也要保证他们的工作福利。虽然温盈总是把“这是为大计所做的牺牲”挂在嘴边,但这世界上的领主都认为封地里的牛马为自己拼搏到死是天经地义的,他们不会给钱,不会给福利,照样让人拼死完成他们的任何想法。
温盈……至多不过是个嘴巴硬的人而已。
“我刚刚只是逗你玩而已,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了。但刚刚那句并非嘲笑,我只是以前不知道娃娃脸这个词,以后就知道该如何形容你了。”接着温盈谨慎地询问克伦司,“这个词不是贬义吧?”
克伦司摇头。
“别哭啦。”温盈伸手抹掉迪拉的眼泪。
但迪拉却觉得自己脸上有温热湿润的触感,他疑惑地看着温盈。
温盈看了眼藏在拇指底下的水团,“呃,我其实是用水给你洗脸,光拿手擦,擦不掉的。”
迪拉噗地一笑。
温盈疑惑极了,怎么又笑了?但迪拉总算是不哭了,他抓起自己的衣角,往脸上胡乱滚了一顿,将满脸眼泪抹干。做完这些,迪拉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刚刚胡思乱想一大堆,害你们还要照顾我的心情,真是抱歉。”
“你眼睛不疼吗?”温盈忍不住指了指他的眼窝,“我看到你擦红了诶。”
“我是个大男人,皮糙肉厚,没事。”
“皮糙肉厚的皮也不是眼皮的皮啊。”温盈取出一片卷好的叶子,交给迪拉,“这里有药,涂一涂吧。”
迪拉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至于温盈为什么能在大晚上看清他眼窝擦红了,他没有问,毕竟谁都知道温盈伯爵神通广大,在夜晚看清东西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他倒是对这片叶子更感兴趣,这片叶子被抽走了叶脉很诡异的说法,但是这片叶子确实抽掉了叶脉,否则不可能卷成螺旋叶片还不折损。叶脉处有细微的空瘪手感,揉捏它的感觉很新鲜。
展开卷起的叶子,里面盛着白色的香膏,闻起来有股青草的气味。迪拉用手抹了一块药膏涂在眼窝里,这时才感觉到眼窝生疼,但很快,一股凉意袭来,冲淡了毛刺般的疼痛感,只剩下冰凉的感觉,当风吹过的时候会特别冷,但已经一点都不痛了。
迪拉一边走一边往眼窝里抹药,还剩下一小块便涂在哭肿的鼻尖和人中处,一点都不浪费。
克伦司带着两人来到了广场靠西处。花灯会布置在西门前的大街上,一路连接到广场,在广场西面清出了一块空地,克伦司命人在这里摆上了许多套木桌椅,让人能随时坐下。靠近西门的位置有人售卖花灯,是用制作风筝或者灯笼的方式来制作提灯,温盈将这种制作手法交给新居民后,他们便折腾出了许多花样,不少东大陆人也学会了,制作出花灯站在西门下售卖。
由于成本便宜,这些花灯卖得不贵,做得最精致的花灯也仅仅用1个银币就能买下。许多来此游玩的客人都随便买几个提在手上,向同伴们炫耀,同伴看见了,便也去西门买。所以,虽然来赚钱的人很多,却无人销不出去。
“不过现在卖花灯的人还是不够多,虽然花灯的材料便宜,但有些人还是不愿意付出代价,毕竟做毁了花灯也是一笔损失,万一做了卖不出去就是浪费钱。”克伦司看着这一幕说道,“等今晚他们看到了今晚的盛况,以后就肯用点钱来试试了,下次再举办花灯会,这边肯定会人挤人。”
“那就不囿于西门一地嘛。”温盈轻松地说,“如今只许在西门处售卖花灯,也是因为你查到制作花灯的人不太多,若是分散开来,想买花灯的人不一定能找到卖家。以后卖家多了,便允许他们在城中各地销售,买家也不必担忧西门路远,就算他在东门看到,觉得花灯好看,随手拦下一个卖家就能买到花灯。赚钱方便,花钱更方便,岂不是两相得益?”
温盈微微一笑,叫两人在原地等着,她则背着手来到一个卖花灯的女人面前。
女人正在专心销售花灯,所以并未注意到温盈是从克伦司和迪拉那边走来的,只当她是个对花灯感兴趣的顾客。
“这是龙船花,这是嘉兰百合,这是千日红,这是夏堇,这是飘香藤……您想要哪一种?”
这个卖家做的花灯与旁人的都不同,其他人都是简单地用竹条编出灯骨,糊上宣纸,扎进蜡烛,点燃后虽然也很好看,但做法简单,而且许多人卖的花灯都很像,没有哪个是出挑的。但这个女人制作的花灯却有独特的风格,她显然是特意观察过几种花的形态,根据它们的形貌来复制,连颜色也涂出了花瓣色渐变的效果,所以她做出的花灯栩栩如生,不少人都挤在她这里购买。
女人显然也早知道她的手艺会很受欢迎,提前做了不少花灯,她的丈夫和女儿不断往返跑,一直往这里送来新的花灯,她的花灯也是少数能跨越铜币这个等级,卖到1个银币价格的顶级货。
温盈来的时候,女人的丈夫刚好又送来一批新的花灯。
“这一筐我全部都要了,多少钱?”温盈问。
女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每一种花灯您只能买一个,不能全部打包,因为这里有不少人都要买。”
“哦。”
“对不起。”
“没什么,若是影响到别人确实不太好。”温盈道,“那我每一种花灯都想要一个,多少钱?”
“我这里的花灯每一个都要1个银币,一共有6种,所以是6个银币。”女人显然是个老练的小商人,对每一个顾客都默认对方理解能力有问题,循序渐进解释得清清楚楚。
“好。”温盈取出6个银币递给她,“请给我6个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