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渊刚走出宫门没两步,还没来得及在大街上闲逛满一圈,那久不经用的脑子就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凭什么自己就必须跟在柳续身后当位多愁善感的叹气鬼,直接抗走完事不好吗?
谁规定只能动口不能动手了?
一气之下,他又横冲直撞地跑回来要人。
但要也就罢了,他一听颐朔和柳续在议政殿里单独密探,小醋脾气差点直接放火烧宫。
苦不堪言的下人们既不敢骂,也打不过。
小皇帝和大将军接到内侍的告状后,不约而同地骂道:“混账东西!”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没脸没皮的人?
“行了,正巧柳卿的将军府也没法一时建成。”颐朔拇指揉着太阳穴,头疼地看了一眼殿外,“既然皇兄愿意和柳卿待在一起,这段时间就让皇兄操劳了。”
“别说得这么义正言辞的。”颐渊一脚踹开殿门,左右腿上还挂着两位内侍公公,乍看上去颇为诡异,“陛下啊,先来后到懂吗?大将军本来就该和我一起,就算想要凑上来,麻烦你排排队?”
“哦?”颐朔乐了,“皇兄这样蛮横地闯进来,不怕朕降你的罪?”
颐渊:“你这样逼问别人没法回答的问题,就不怕我揍你?”
颐朔:“……”
藏在黄袍下的手紧了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微微陷进皮肉。
“皇兄答应父皇说照顾你的。”颐渊上前拍了拍颐朔的肩膀,在御案上放下一串冰糖葫芦本是想买来自己吃的,“你太着急了,不该当着百姓的面卸掉前禁卫统领的职位,好好想想吧。别说我没提醒,注意你的那位丞相,先走了。”
颐朔恶狠狠地盯着颐渊,却惯性地伸手握住了糖葫芦。
“……”
柳续站在一边,将这两位大宸皇室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颐朔偏激,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坐上了万人之上的位置,没有人肯站在他身后去做正确的引导,更少有臣子敢忤逆,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此般极端的行为。至于颐渊,他所接触到的深渊泥潭尚浅,顽劣的脾性下依旧保持着善良本质,本该是作为引导的最佳人选,可惜他对小皇帝的态度貌似只有点到为止,不想陷入其中。
看来先皇走得还是太急了,让小皇帝成了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临走之前,柳续转身,对颐朔施了一礼,说道:“臣定会竭尽全力,但今时不同往日,是输是赢,不好定夺。”
稍后,议政殿内爆发出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
“你也做得不对,作为兄长和臣子,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闯进殿内。”路上,柳续教训说,“难道他还不会放我出来了吗?应付皇帝这种事我可比你干得多,下次不许这样了。”
“冤枉啊!”颐渊方才的气势全无,此时正揣着手笑嘻嘻地慢着半步跟在他身边,“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就知道了。”
说罢便带着柳续翻过一座院墙。
皇宫内的院墙高大,柳续看着这估计连狗都找不到的后院巷口,真诚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长的?”
“没事就翻墙长的呀,我最擅长翻墙了,到了到了,慢点啊,就在这里。”颐渊走在前面,伸手拨开墙角的杂草堆,下一刻,内里便露出了一位被五花大绑的人。
巷外太阳正好,巷内的阴暗处却一片潮寒。
此人正是方才他们提起的前禁军统领,柳续见到他后目光猛地暗沉才来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这位前统领的手里,正握着数十张已经展开的咒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咒文的杀伤力极强,只要一张,便可要了敌人的命,在战场上经常用到,直至异族退入黑沙后,就不再允许绘制了。
此般凶煞之物,为何会出现在深宫内?
来者不善。
目的显而易见。
“我准备回来找你的时候,恰好看见这家伙偷偷摸摸地爬在议政殿上。”颐渊冷笑一声,蹲下和前统领地视线齐平,伸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怎么?你还不服输啊?你哪儿比得上我们大将军,想在暗地里使阴招吗?”
柳续:“你抓来的?还有人知道吗?”
“就我俩知道。”颐渊拍拍衣摆起身,“我当时怕他还有同伙藏在暗处,为了周围的引起注意,才这样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将军,你可别再冤枉我了啊!”
“……殿下做得好。”
许久,柳续才淡淡地笑了笑,表扬了即将“委屈”上天的颐渊。
前统领被暗扣围成的火绳烧得体无完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嘴皮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们究竟是……”
“谁给你的咒文?”柳续问道。
前统领:“什么?”
“咒文。”柳续咬牙说,“这些黄符,是谁给你的?”
前统领:“……”
颐渊“咔咔嚓嚓”地动了动手指骨,挽上袖子走上前:“还学会和我嘴硬了,不说是吧?来来来,我让你……”
话音未完,柳续便抬手拦下了颐渊的下一个动作,他不再看向前统领,反而对着颐渊轻声道:“不用再问了,小殿下,你还带着你的那把利剑吗?”
他指的是白貂。
此话一出,颐渊便明白柳续想要干什么此人已经生了谋逆之心,若还要嘴硬,按照大将军的习惯,自然是留不得。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白貂便从一旁的墙角探出脑袋,顺着柳续的衣袖爬上手臂,毛茸茸的大尾巴缠绕在手腕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就猝然化形成了一把通体鎏金的利剑。
柳续:“多谢。”
前统领见势不妙,立马开始挣扎起来,奈何身上的火绳只会越来越紧,他瞪着眼,看着一步步走进的柳续,下意识地双腿后蹬:“你要是敢杀……啊!”
抬手落下,剑光闪过,毫不犹豫,柳续熟练地一挽剑花,利刃在风中发出尖锐的响声,他惊讶地发现这把剑身上竟然不会沾上一丝血迹,满意的评价道“是个好东西。”
“至于你。”柳续冷眼往地上的尸体一撇,“我有何不敢?”
颐渊向来是吓唬人第一名,骤然遇一见位开场即终结的大将军,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
柳续将剑还给他的时候注意到了这家伙的怪异表情,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整天上房掀挖的小殿下,收敛住锋芒温声道:“怎么,是有被……”
“玄清,你好坏哦!”颐渊突然出声。
柳续:“什么?”
颐渊又用双臂比了个桃心在头顶:“我好喜欢啊!”
“……”
惯的!
放肆!
柳续直接一拳砸在了这位登徒子的脸上!
稍后,后巷角落里燃起了一阵小小的白烟,前禁卫统领可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小王爷的火给直接毁尸灭迹,连开口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还未到来的宫闱风雨便湮灭在了这两人的胡打胡闹中,让京城的冬天虽然萧条,但好歹没有见血,一切都还有待充足的时间准备,百姓们暂时还不用火急火燎地走上颠沛流离。
前脚禁军统领失踪,颐朔便立马将柳续提上了位置,连虚假的关心都没有,皇城下令征集士兵,凡身强体健者皆可参选,军队组成后,便称作“银甲”。
慕名而来者无数,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涌向了京城,开城门的那一天,为表庆祝,大红色的绸缎和灯笼升上空中,喜庆的奏乐声不断,大街小巷上人山人海,都期盼着九州在不久之后的再次统一。
帝心和人心的偏向显而易见。
柳续在百年之后再次穿上玄甲,一柄银色长剑系在身侧,遥遥望去,简直不怒而威,他站在城墙之上,承受着无数黎民百姓的目光,或惊喜,或猜忌,或恐惧,光压得那副本就瘦弱的双肩仿佛更嶙峋了。
等所有的流程走完后,像是生怕被盯没了,颐渊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回了王府。
当朝的亲王就他一人,王府自然是气派无比,坐落的位置也是块风水宝地,挨着皇宫的偏门,不被西晒,有一条护城河从门前经过,仅需小半柱香的时间就可见到皇帝。
可惜打开大门后,才发现这地方简直……新得可怕!
院子里竟然连点花花草草都没有!
“府邸是去年赐下来的,可我是个关不住的性子,平时肯定不会来打整。”颐渊吐吐舌头,“回京城的当天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一座院子,幸好,不然我俩还得留宿街头。”
柳续:“……”
“来来来,大家一人一把扫帚,管够啊!”颐渊一回头,冲马车后面的一大干队伍喊了喊,柳续随着声音望去,只见谭泽雯和谢锦城等人走了出来。谭泽雯一边打量,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这破地方能住人吗?我看舅舅还是跟着我回去比较好。”
“诶,您老说说就行了啊。”颐渊往他手塞了一张抹布,“去擦擦那间屋子,看见没?就进门正对的第一间,那可是你舅舅晚上要住的。”
谭泽雯翻着白眼去了。
“殿下。”谢锦城戳了戳颐渊的后背。
颐渊:“嗯?”
“你之前说帮忙打扫,晚上就买好酒好菜管饱吃这事儿啊……”谢锦城目光一闪,忽然高声道,“我可以带人吗!”
“啊?”颐渊起初没懂意思,而后猛地明白过来:“哦,哦哦哦!可以,凑热闹嘛,你家什么老父老母正妻小妾和一干儿女的都可以……人呢?”
话音未落,谢锦城就已经飞一般地跑回去叫人了。
“多半是去找许衡和其他那些术士的。”久不出声柳续站在一旁突然笑道,“今晚某人要破费了。”
“管他的,我还是没这么穷。”颐渊嘘咳一声,故意把声音拉长,“咳咳,那什么,养个几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哟!”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
颐渊:“笑什么!你们当养你啊?”
一群想要蹭吃蹭喝的人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识相地领完扫帚走了,偌大的府邸,正院内就剩下颐渊和柳续二人,本来调笑调得挺好的,科突然安静下来,颐渊还有些不习惯他感觉两颊正在发烧,而偏头对上柳续的侧脸时,更是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柳续:“有话?”
“有的。”
沉吟片刻后,颐渊忽然突然退后一步,双手掌心相合立在鼻尖,正色道,“我以前也是一个人,遇见将军后……那个,既然这王府空空荡荡的,咱俩就凑合凑合,把它当个家吧。”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