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可千万别怨我啊。”
李北往暗自道。
“小相公,你这是?”
王朝阳一脸呆滞的看着李北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唉,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那个人这一辈子不遇见些沟沟坎坎的,挺过去就是了,生活还要继续,没有必要一直纠结往事。”
王朝阳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轻轻的拍着李北往的肩膀。
“老父母,我心里苦啊。呜呜呜!”
李北往捂着脸,装模作样的哭泣着,不时还透过手指缝,偷偷的瞄着王朝阳。
“大人,饭菜来了。”
一个尖锐的吆喝声响了起来,只见赵三娃如同风一般跑了进来。
“大人,这里面全都是闻香楼的招牌菜。花费了小人不少钱呢,您看是……”
赵三娃手中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弯着腰,眼珠子转的咕噜咕噜的。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行了,还是按照以前的一样,走公账吧。”
王朝阳从赵三娃手中接过食盒,随即摆摆手,低声道。
“得嘞,大人,这次闻香楼涨价了,这一桌子饭菜足足花了十两银子呢!”
赵三娃弓着身子缓缓向后退去。
“贪婪无度!”
待到赵三娃彻底消失之后,王朝阳看着赵三娃消失的方向,暗骂一声。
“老父母,您这是?”
此时的李北往收起了刚才的作态,毕竟装哭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小相公你没事了?”
王朝阳停了下来,看向李北往。
“回老父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想明白了,人生不能只纠结往事,还要往前看。”
李北往一脸坦然的道。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这才像一个读书人。”
王朝阳当即扶着胡须笑了起来。
“老父母,刚才你……”
李北往有些好奇的看着王朝阳,按理说,都是一个衙门内的,那赵三娃又在王朝阳的手下当差,就算两人关系不好,可王朝阳也没必要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吧?再说了,如果王朝阳不满赵三娃,完全可以出手整治他,没必要这样咒骂他吧?
“唉,你不懂,你不懂。”
王朝阳摇摇头,无奈的叹口气。
“众人皆说当官好,可我看啊,当官也不过如此。”
“哦?怎么说呢?这当官不是挺好的嘛?在这一县之地,也算得上是土皇帝,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这有啥不好的?百里宰啊,多少人羡慕啊。”
李北往从食盒中取出一壶酒,先给王朝阳倒了一杯。
“老父母请!”
李北往端起酒,敬酒道。
“请!”
王朝阳将就被轻轻的与李北往一碰,然后用袖子遮住嘴巴,一饮而尽。
“好酒啊!”
王朝阳放下就被,赞道。
“唉,人生世事难料啊。这县令虽说被人称为百里宰,可其中的难处也只有自己知晓啊。”
王朝阳扶着胡须,看向远方,惆怅的道。
“当年金銮殿上叩见皇帝,当时我想的是一定要造福一方百姓。呵呵,可是呢?当我来到地方上后,才发现其中的难处。这些地方衙役、小吏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一代这样传下来的。其中各种通婚,各种纠缠。几百年下来,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
“别看他们只是小吏,但他们的能量还是很大的。有一句叫做宁惹绯袍首辅官,莫招县衙一小吏。小相公,你以为如何?”
王朝阳半眯着眼睛,看向李北往。
“哦?怎么讲?”
李北往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王朝阳。
“哈哈,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那些小吏是属于贱籍,是不能考科举的。如果考不了科举,那么他们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小吏,一辈子都不可能大富大贵。而且,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没有任何升迁的机会。可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小吏就死了升官的这条心,转而捞钱。拼命地捞,先别管能不能花完,反正捞就对了。有些传承久的小吏,家中的财富不次于一个一品大员。只是从外面看不出来罢了。”
王朝阳细心的解释道。
“可是,这和那句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北往疑惑不解,看向王朝阳。
说实话,李北往现在也是处于懵逼状态的,这捞钱和之前那句话有什么关系吗?
“哈哈,这里面的道道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王朝阳大笑一声,指着李北往,哈哈大笑。
“一个官能在一个地方待多久?撑死也就是五六年,五六年之后,就会被调走。可这些小吏呢?他们是不会被调走的,他们会一直干下去,直到干不动为止。你想想,得罪了一个官员之后,只要撑个五六年,那屁事都没有。可万一得罪小吏呢?那可就彻底的完了。还有啊,这小吏一直只干一项工作,还是祖祖辈辈的干。你想想,如果我和他们搞不好关系,你认为我能当的这么安稳吗?随便给我找点事就够我焦头烂额了。”
王朝阳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可是,那之前老父母说他贪婪无度这是?”
李北往夹起一块猪肉,放进王朝阳的碗中,再为他斟满美酒。
“这些小吏啊,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喜欢贪财。这些酒菜能值几个钱?五两银子撑死了,可他却问我要十两银子。这不是贪婪还是什么?再说了,我凭什么要掏这十两银子,我一年的俸禄也就一百多两银子,这一顿饭就相当于我一个月的俸禄,我为什么要掏?”
王朝阳喝着酒,慢慢的说道。
“这个怀阳县啊,穷,很穷。什么都没有,天地不长庄稼,百姓吃饭都吃不饱却还要缴税纳赋。你想想,这不是要那些人的命吗?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些赋税都是他们定下的,少一分都不行。我也想让百姓不交,可是我实在是办不了啊。那些豪商巨富不交一分银子,赋税全落在平头百姓的头上。唉,这世道啊。”
王朝阳醉了,他放下筷子,指着东面,破口大骂道。
“高高的皇城将皇帝框在里面,皇帝每天听到的都是些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之类的狗屁话。真正的话,又有几句传到皇帝的耳朵中?那些人把控着科道御史、科道言官,看不惯谁弹劾谁。皇帝哪里知道哪个忠哪个奸?还不是全凭那些人的一张嘴?遇见精明的皇帝,他们的把戏可能不太管用,可是遇见碌碌无为的皇帝,那一弹劾一个准。被弹劾的人,轻则丢官,重则丧命。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忠臣良将死在了那些人的手里。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奸臣当道,日月无光啊。”
王朝阳说到这里,忽然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
“前几年,皇帝不知道被谁蛊惑了,竟然想要着炼丹成仙。呵呵,为了炼丹,不停地增加赋税,百姓的死活完全不管。这还不算完,北边的野人今年二月份破关而入,劫掠三千里,我北方糜烂千里。可皇帝呢?坐在皇宫中谈经论道,也不知道是皇帝真的不在乎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王朝阳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话,平时也没有人倾诉,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读书人,肚子里的话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在怀阳县这么多年,王朝阳早就看开了,现在的朝堂之上,充斥着乌烟瘴气,就算今天自己的这些话被那些人听去,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自己都已经是整个华阳帝国最穷县的县令了,他们还能将自己贬到哪里去?难道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王朝阳指着东面,愤懑的道。
“这世界啊,那些官员啊,不是在奉承别人就是在奉承别人的路上。”
王朝阳叹息道。
“老父母,您醉了。”
李北往放下酒杯,轻声道。
“来人啊,扶大人回房注意。”
李北往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来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跑了过来。
“大人,回房休息吧。”
管家将王朝阳扶起,缓缓的向着房子走去。
“老王啊,你给小相公安排住处吧。”
王朝阳指着李北往,对着管家道。
…………
一夜无话,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小相公起来的挺早的。”
王朝阳正在院子里打着拳,忽然看到伸着懒腰从房间走出来的李北往。
“见过老父母,没想到老父母还会拳法。”
李北往拱拱手。
“这算什么拳法,锻炼身体而已。”
王朝阳收起拳法,随手取过旁边桌子上放着的毛巾,擦了一把脸。
“昨天忘了给你说一件事,今天忽然想了起来。”
王朝阳放下手中的毛巾,向李北往走了过去。
“何事?”
李北往有些疑惑,看着王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