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离开房间终于没人再压住格洛丽亚,她摘下面具狠狠砸在地上。
这里根本不是神殿!
是恶魔居住的地狱!
格洛丽亚冲向窗户想要从窗口钻出去。虽然这个狭小的窗口一看就不是她能挤得过去的可她想试试。她决绝地将自己的脑袋挤了进去,却差点卡在里面,等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头从窗户里拔出来却感觉到自己脸上湿透了手摸到了许多水,湿湿粘粘的。她突然又困又累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天亮后格洛丽亚苏醒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
原来她昨晚钻窗户时刮伤了自己的脸血流不止她才会突然感到疲惫。
窗户出不去。
格洛丽亚转身来到门口拼命拍打大门。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可是她还剩下一点点残存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拍门有什么用,但或许拍门有用。除了拍门,她现在还能做什么呢?可就像半夜时一样无论她如何捶打外面都没有一点动静。过了一会儿门下方有了声音她低下头时刚好看到有人将一盘早餐推进来。她立刻蹲下来把手伸出去乱抓但什么都没抓住。
送进来的早餐她没有吃。
格洛丽亚将餐盘推了出去。
她不吃。
中午早餐被人拿走换成了一盘新的菜,一看就是午餐。格洛丽亚仍然没有动,她背过身不去看那盘菜。她已经有一天没有进食了头有点晕,很快又睡着了。
……
第五天。
格洛丽亚再次被噩梦惊醒。
她拼命挥舞着双臂想要推开噩梦里的身影,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那不是真的。
已经天亮了。
午餐又换成了早餐。
她看了一眼,转过头,重新躺在床上。
肚子很饿,她打算绝食。
也许绝食有用吧。
她想。
……
第六天。
凌晨格洛丽亚再次醒来,她已经连续睡了两天,在深夜再也睡不着了。夜晚令她更清醒地感觉到自己肚子里是空的。
突然,门又打开了。
她没有力气挣扎。
那个她曾经尊重过的人走出房间,接着,女仆进来,她再次被刷洗了一遍。没有人与格洛丽亚对话,仿佛这一切都很正常,就像在拉坦宫不可以尖叫一样,是一种规则。
女仆离开前再次为她戴上面具。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她听见门那边传来推餐盘的声音,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她饿得顾不上把餐盘端到桌上,跪在地上抓起面包塞进嘴里,一口口嚼烂,用力吞下去。早餐的分量不多,只有三片面包和一杯牛奶,所以直到送来午餐后她才稍微有了点力气。午餐里有肉,她连配菜里的土豆、花椰菜、咸酱都没浪费,用肉刮着吃干净了。
格洛丽亚休息了一会儿,举起凳子砸烂了书架,捡起一块碎木头捏在手心。
可是她守在门边,等了一晚上,门都没有开。
……
第七天。
格洛丽亚熬夜没睡,有点困,可她不敢闭上眼睛。见到外面送来早餐,她也赶紧吃掉,以保持体力。没想到喝完牛奶后她就晕了过去,等到她重新恢复意识醒来时已经是晚上,身上脏兮兮的很不舒服,显然那个人趁着她晕倒时又来了。
这次没有人进来给她洗澡,所以身上的感觉令她不断想起之前发生的暴行。
她觉得很恶心。
格洛丽亚很想回家又不敢回家,如果爸爸妈妈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怎么说她呢?她没有问过,所以只能猜测,在这阴暗的夜晚,逼仄的房间里,这种猜测向着深渊一路下滑。
……
第八天。
格洛丽亚迷迷糊糊地醒来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牛奶里还有残存的药性,她还是很困。但她突然发现床边多出了一个女人,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她起来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身上还脏兮兮的,连忙把扔在旁边的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她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漠然的女人。
女人穿着和格洛丽亚一样的裙子,长得能拖在地上走,与她这件的区别只有颜色。
在这位圣洁的女人面前,格洛丽亚突然觉得自惭形秽。
女人自称是神殿圣女。
“你并不是从小选拔的圣女,对神与神教的了解并不充分,所以我要给你讲明丛林神的伟大。”她说,“一万四千年前,伟大的丛林神于宇宙墟中诞生,祂走遍每一个大陆,播撒了丛林,建造了人类家园,每一个人都应该感恩神的赐予,是祂允许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并活下去。”
圣女为格洛丽亚讲述了复杂的神教故事,有丛林神起源,以及镇压森林神等历史。
有的,她从小就听有的,她从未听过。但此刻格洛丽亚一点历史故事都听不进去,她胆怯地望着面前的圣女,想从她这里获得心灵上的帮助。格洛丽亚卑微地伸出手抓住了圣女,轻轻地握住了圣女的手背。
“然后神明惩罚了罪人。”讲完故事的结尾,圣女才停下来,询问她,“什么事?”
“昨天、前天、不,”格洛丽亚浑浑噩噩已经记不清自己来了多久,遭受了几次暴行,她努力回忆然后尝试用正常的语言阐述她身上发生的事,“有人侵犯了我,圣女殿下,是教皇冕下!”
“住嘴!”圣女皱着眉说道,“遇到这样的事件,你应当忏悔,怎能用指证的态度同我说话?”
格洛丽亚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圣女告诉她:“你的身体并不归属于你,无论你是圣女还是一个普通人,都只是神的仆人而已。向神明奉献,用纯净的身体安抚疲惫的冕下,也是你的责任。冕下是神明之子,没有人侵犯你,是神向仆人收取忠诚罢了。”
格洛丽亚听懵了。
“是我错了?”
“真是难以想象,你脸上竟然会有羞愧的情绪。”圣女道,“这是你的荣幸,你怎能视之为耻辱?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所有人都经历过,只有你如此激动。”
圣女淡然的态度覆盖了格洛丽亚的情绪,她没想到圣女会说这种事情竟然是所有人都经历过的!难道,有问题的人真的是她自己吗?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分明不是这样的。
格洛丽亚重新抬头,发现圣女极失望和鄙夷地看着她。
她脑子里顿时又想起了圣女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你并不是从小选拔的圣女。”
是,是她接受的教育不对吗?
“你这几天太无礼了,吓到了冕下。”
“他吓到?”
“你应当愧疚,应当对他感到抱歉,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淑女。”女人站起来,遗憾地说,“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圣女!”
“圣女殿下!”格洛丽亚迷茫地去神手抓她,但圣女已经起身离开了。
圣女果断地离开房间,随后格洛丽亚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她没有想到圣女竟然会用如此严厉的态度来批评她。
格洛丽亚跪在床上,抱着被子陷入沉思,她在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第九天。
凌晨,门口又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格洛丽亚敏感地睁开眼睛,躲在床的角落里。在漆黑的房间里,这个声音异常刺耳。一个黑影静悄悄地摸了进来,是圣女、女仆,还是教皇?但她的猜测全部落空,那个陌生的气息扑到了床上,粗暴地摸索几下就在墙角找到了蜷成一团的格洛丽亚。
“过来吧你!”这个声音粗嘎又凶恶,男人抓住格洛丽亚的胳膊,狠狠一拽就把格洛丽亚扯到了床边。
格洛丽亚发出一声尖叫就被紧紧地捂住了嘴。
“别乱叫!”男人恶声恶气地说,“我可不想打你。”
他死死压住格洛丽亚,当她挣扎时就朝着她的太阳穴用力抡了一拳,格洛丽亚几乎要失去意识,眼前一片模糊,脑子也发出嗡鸣声。男人趁着她半晕的时候迅速剥光了她的衣服,当他扶下身要进行下一步时,突然惨叫一声,然后大吼大叫地逃走了。
格洛丽亚余光看到门没有关,立刻不顾一切地从床上滚落,赤脚冲了出去。
可她刚跑到门口,就被一只柔软的手坚决地推回屋内。
“他”
“卫兵会去抓他。”圣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不能离开这里。”
圣女的力量要远超过格洛丽亚,她十分轻松地抓住格洛丽亚的肩膀,将她推进屋子里。当圣女关上门,屋子里就变得一片漆黑。格洛丽亚又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抱着被子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哭?”圣女问。
格洛丽亚抽噎得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但圣女却有许多话说:“现在你明白了吗?”
格洛丽亚一边呜咽一边用哭红的眼睛瞪着她。
明白什么?
她不明白!
“刚才那个人只不过是低贱的男仆,他逃走,是因为他不配触碰你。”圣女凑到了格洛丽亚身边,用柔软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庞,她的皮肤,低声说道,“这并不是属于你的,这是神赐给你的容器,也是冕下的礼物,所以,出了冕下谁都没有资格碰你。你应该为冕下的抚摸与临幸感到荣耀而非羞愧,明白吗?”
格洛丽亚没有回答。
她推开圣女,倒在床上。
从两天前到现在,冕下碰过她以后,一直都没有人给她洗澡。她肚子很痛。
“圣女殿下!”格洛丽亚捂着肚子难受地问,“现在降临在我身上的感觉,是神明的惩罚吗?”
圣女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了格洛丽亚。
她说:“只要接受一次神圣洗礼就好了。”
这是格洛丽亚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第一次是从教皇冕下口中。
圣女说:“你愿意吗?”
格洛丽亚无从选择。
紧接着圣女下令开门,房间门从外面被人打开,走廊里的光再次照亮了一半房间。女仆们抬着热水和水桶进来了,这一次十分轻柔地为她洗浴。温热的水流冲走了格洛丽亚身体的脏污,她迷茫地看着圣女,获得一个鼓励的微笑与点头。圣女取出一瓶圣水,让她张嘴喝下,随后,格洛丽亚体内的剧痛便消失了。
女仆们把她从水桶里捞出来,用许多毛巾擦干了水珠。
圣女抚摸着她的皮肤,低声说:“这就是神赐的身体,你明白吗?”
格洛丽亚:“……”她依旧是懵懂无知的羔羊。
但此刻,她以为自己被拯救了。
圣女为她戴上面具,带着女仆与水桶离开。
格洛丽亚躺在床上发呆,她觉得头发快要干了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这次她已经不会再爬起来,猜测进来的人是谁。她已经猜到了是谁打开这扇门。
沉重的身体坐在床边,枯槁的手放在了格洛丽亚柔嫩的手背上。
这次格洛丽亚没有再拒绝。
……
第十天。
格洛丽亚茫然地醒来,她睁开眼睛,第一次在睡够的情况下不想起床。何况,就算起床又能去哪里呢?这个小房间,连转圈都无法伸展双臂,连窗口也只有那么小的一个。她忽然想起女仆和圣女都曾经对她说过的责任。
她的责任是祈祷,是为圣都与丛林神信徒们祈福祷告。
日日夜夜,向神祈愿。
“您能让我出去吗?”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愿望。
可是神明并没有回应。
格洛丽亚自嘲地一笑。是啊,她怎么敢说出这种愿望呢?她根本没有资格痛苦,连这句身体也不过是神明下赐的容器,为人称赞的美貌不属于他,是神明刚好将这张脸分配给她而已。她应当庆幸,应该感恩,应回报于神明与教皇冕下。她竟然在祈祷离开这里,真是失职。
她闭上眼睛,默默冥想起来。
可是格洛丽亚根本无法沉静下来,她心乱如麻,总是忍不住回想这十天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她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拒绝欧浦,应该痛快地答应他的追求,马上嫁给他?由于她没有按照神明的安排走完一生,所以获得了现在这种报应?
圣女的生活与她想的截然不同,她没有感觉到幸福。别的圣女是否也曾经有她这样的想法?还是说,只有她这种不正统的圣女才会萌生这种冒犯神明的念头?
“是我错了吗?”她反复问自己,“是我错了吗?”
格洛丽亚只是个乡下姑娘,读的书也不多,之所以能够背诵丛林唱诗也是因为修道院里常常传出唱诗班的歌声。她想起圣女说过如果不明白的话就看书吧,于是站起来翻找书架。书架已经换成了新的,这次的更坚硬,不像之前那个书架一样容易砸烂了,架子上的书也换了一批,但她一排排看过去,却绝望地发现她只认得其中几个词。
她伤心地捂住脸哭了起来。
……
第十一天,圣都。
哭了一整天后,格洛丽亚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待教皇了。她越想越怀疑圣女说的话,可她有限的知识又不足以支撑她反驳圣女。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圣女说得不对,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昨天,她吃了两顿饭。
圣都似乎每天都只供给两餐,格洛丽亚根本吃不饱,她一起床就感到了饿,迫切地需要三片面包和牛奶来救命。然而今天的早餐却迟迟没有送进来。她坐在房间里,无法掌握具体时间,但是她能够感觉到天已经亮了很久了,很热,快中午了。
以前早餐从来都不会送得这么迟。
她扭头看着没有动静的门,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挥舞。格洛丽亚以为今天送餐的仆人没有将餐盘推进来,但她猜错了,她把手伸出去以后什么都没有摸到。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了喊杀声。她爬到桌子上,努力从小小的窗口往外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神,这是您对我的考验吗?”
格洛丽亚突然想到这个可能,于是惶恐地爬下去。或许这些声音都是她的错觉,并不是真实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她心不诚,不安静,所以遭到了考验,如果她无法通过考验,那么神明的惩罚又要降临了。于是格洛丽亚戴上了面具,对窗口外传进来的惨叫声不闻不问,专心致志地背诵着她唯一会的丛林唱诗。
“人人歌颂着伟大的丛林,鸟儿也在树枝上栖息,栖息着听我的歌声,歌声在咏唱丛林。你抬头看到天空,天空的云彩在跳舞,跳舞的云朵带来了雨,接着就是阳光降临。降临的阳光温暖心底,每一口空气都那么甜蜜,风会卷来清新的叶片,记载了神明的旨意。神明赐给我们四季,春天的气息萦绕着你,夏天的橘子,冬天的雪,秋天的果实累累盛满田地。这都是神明的恩赐,人人都会牢记在心底,每一口品尝都是甜美,甜美的神明的旨意。当风再飞回了人间里,每一朵花都开在我的心,盛开的花瓣那么柔软,我的心歌唱着神明,神奇的丛林。”
格洛丽亚用黄鹂鸟般的歌声,将这首歌咏唱了一遍又一遍。
唱着唱着,背后的门开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走了进来。
不是女仆,不是圣女,这个女人的身上拥有格洛丽亚从未见过的气质。明明有一张比格洛丽亚还要柔弱的脸,却拥有不怒自威的感觉,令她想起一个不应该想起来的人。
女人来到格洛丽亚面前,揭下她的面具。
格洛丽亚问:“你是谁?你是新任教皇吗?”
女人微微一笑:“我是温盈,满月领伯爵。”
与温盈短暂相处一会儿后,格洛丽亚渐渐消除了紧张的情绪。这个叫温盈的女人她不认识,满月领这个地方她也没听过,但是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温盈对她并没有恶意。温盈打量着她,但情绪里不包括轻蔑、鄙夷、嫌恶、贪欲。
但温盈对她有一点点好奇。
“你进来多久了?”温盈问,“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格洛丽亚咬了下嘴唇后,便缓缓将这11天的经历娓娓道来。不知何故,她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女充满好感,情不自禁地将所有秘密全都说了出来,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她对教皇的抗拒以及对圣女的怀疑。有这种念头都是大不敬的,可她已经憋得快要死了,她想在死前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哪怕说完以后马上死了也无所谓。
但她很害怕,温盈会瞧不起她。
她是圣女,却没有履行圣女的职责,应该会有许多人觉得她很自私吧?
温盈脸色铁青。
格洛丽亚狼狈地低下头:她就知道,她的想法还是太过分了。能够被选为圣女应该是天大的荣耀,她竟然不理解圣女,也不理解教皇。
“对不起。”她低声说。
温盈正色:“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格洛丽亚看着打开的门,推测了一下圣殿的方向,于是转过头,朝着圣殿的方向深深拜下,“对不起。”
“也不要向别的地方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温盈拉住她,却发现她正在发抖。
格洛丽亚并没听清刚才温盈说的话,她害怕地问:“我,我又做错了吗?”
“你没有做错。”温盈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别人。”
“别人?谁?”
当格洛丽亚问出这个问题,温盈板着脸,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出了房间。
温盈一路疾走,带着格洛丽亚来到了关押教皇的地方。
教皇冕下早已不是格洛丽亚一天前记忆中那个样子。他驻颜有术,平时看起来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现在则是老态毕现,黑色的头发和胡须因恐惧和焦虑迅速变成了灰白色。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格洛丽亚,看着气势汹汹的温盈,教皇暴怒地吼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食言者!你所说的关押,根本就不存在!你就是想杀了我!”
格洛丽亚从未见过教皇咆哮和失态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
温盈扭头看着她,说:“你站在这里看清楚,有错的人不是你,是他。”
她原本没那么想杀死教皇。
但是现在,她改主意了。